接连几日,小莲花峰一处院落中,有人辛苦炼丹,有人嘴角抹油。
大晚上打着饱嗝回来的洪洗像,惹得余北玄一顿白眼。
“吃人嘴短,小心卖了你还帮人家数钱!”
骑牛的从袖筒里掏出灌满王府玉液琼浆的葫芦,嬉皮笑脸蹲在丹炉旁。
“有福同享,喏~,给你留的,嘿嘿~”
余北玄接过酒葫闻了闻,撇嘴道:“徐风年的酒,我可喝不起!”
“啥意思?”
“人家若问你讨酒钱,百两一滴,你给是不给?”
洪洗像挠挠头,嘿嘿一笑:“天下哪儿有这么不讲道理的人?”
“诶~你那位世子殿下,便是天下间最不讲理的人。”
“师兄你可别吓唬我?”
心有余悸的洪洗像刚想要回葫芦,却见那位仰起脖子咕嘟咕嘟几口,喝掉大半。
“你不是喝不起吗?”
余北玄一乐:“人家问你讨酒钱,关我屁事?”
有苦说不出的洪洗像,只能以撇嘴的方式抗议。
瞅了眼面前的千钧大鼎,好奇道:“不是有方子吗?而且神符也给你弄来了,怎么炼了三天,还没成功。”
余北玄摇头一叹:“救师兄的丹药一早就搞定了,这炉中炼的,是别的~”
“啥呀?”
“天机不可泄露!”
炼丹炼得有些上头的余北玄,头一日便捣鼓出了续命金丹。
据他估计,让大师兄再活个百八十年,不成问题。
从神符上的刮下来的陨石沫还余不少,索性再弄几颗。
兴许今后还能派上用场呢?!
结果第二天练出的金丹,比第一颗还夸张。
这不,今日这一炉,几乎快成了长生不老药!
洪洗像欣喜之余,怔怔望着丹炉。
“既然大师兄的丹药已经炼成,这颗,赏给师弟咋样?”
余北玄喝干净葫芦里的美酒,意犹未尽地砸吧着嘴。
“去,再弄几壶来尝尝,兴许师兄我会考虑一下。”
“好嘞~”
刚起身的洪洗像,猛然道:“呀~若是世子殿下问我要酒钱可咋办?”
瞧着可爱的不像话的师弟,余北玄撇嘴道:“记账呗!”
“嘿嘿,还是师兄聪明。”
骑牛的一溜烟跑出院门,直奔悬仙峰。
到了篱笆院外,却瞧见屋里多了个道骨仙风的老头儿。
紫衣金冠,面目和蔼。
“赵希传?”
龙虎天师府的四大天师,洪洗像只认得这位。
当年两派在大莲花峰玉霄宫论道,骑牛的一番惊世骇俗言论,差点儿没把老天师说哭喽~
“大晚上,他来干嘛?”
洪洗像进屋后,恭敬地冲着赵老天师打了个稽首。
武当龙虎争了几百年,明里暗里较近。
但唯有眼前这位的口碑,让武当山下一致竖大拇指。
而此刻的赵希传却是面色微沉,只是点了点头。
随即冲从道袍拿出一份手札。
来至徐风年面前后,满目悲怆道:“这是武帝城刚传回来的消息……剑九簧,死了!”
“什么?”
如遭雷击的世子愣在原地,一双眸子空洞无神,整个身躯抖个不停。
三年六千里,不着调的缺牙老黄一路与他偷鸡摸狗,风雨同行。
在徐风年眼中,他早已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老狗老狗,天下没有,土里埋骨,甜里寻苦……”
马夫时常哼的这首难听至极的“老狗之歌”,瞬时在世子耳边响起。
徐风年慢慢将头转向武帝城的方向,眼眶渐渐湿润,泪水打转。
赵老天师叹声道:“剑九簧去了武帝城之后,先找了一个酒馆,要了二两黄酒,半块酱肉,一碟花生……”
“炸的,他不喜欢醋泡,不喜欢水煮,就喜欢蘸盐的油炸花生!”
徐风年接过手札,泪水从眼角渐渐溢出。
赵希传接着道:“剑九簧五剑尽出,八剑式轮番对敌,王仙之始终单手应对,一步未退。”
“六十八招后,剑九簧用出剑九,据闻这一剑,如银河倒挂,倾泻千里,已非人间剑术。”
“王仙之终于动用双手,剑九毁去他一截袖袍,二人势均力敌,再战四十九招后,剑九簧力竭而亡!”
竹屋内,白发老魁听闻打架打了一辈子人战死,顿时老泪纵横,仰天长啸。
“老黄,好样的!”
南宫仆射和青鸟,包括墙角整理地铺的白衣侍女,闻之无不唏嘘感慨。
曾经王府那个不起眼儿的马夫老黄,竟然与天下第二的王仙之战至此等地步?!
徐风年抹了把眼角的泪水,苦笑一声。
“老黄没输,他只是老了!”
赵希传点点头:“王仙之亲口承认,若不是剑九簧力竭,这一战,自己略处下风。”
“剑九簧气绝之前,王仙之问了这一招剑九的名字。”
徐风年低头翻着手札,微微道:“六千里!”
“这一剑,是我取的名字。”
老天师悠悠道道:“剑九,六千里!”
“王仙之感叹,此剑一出,天下再没有更高的剑招了!”
徐风年忽然问道:“他的剑匣去哪儿了?”
“留在了武帝城头,终了时,剑九簧经脉俱断,盘坐城头,望着北方死而不倒。”
“还有人听见他临死前,一直再哼一首古怪的歌谣。”
徐风年深吸一口气,嘴唇微动,满面悲怆。
“老狗老狗,天下没有,土里埋骨,甜里寻苦……”
赵希传感叹道:“能把王仙之逼成这样,剑九簧已经是传奇了!”
“世子节哀吧,剑九簧也算是求仁得仁,青史留名。”
徐风年没有说话,模糊的双眼只是盯着手里的手札,一步一步,朝着院外蹒跚而去。
仰头看着一轮明月,语气坚定地扔出一句话。
“我要去武帝城,取回老黄的剑匣!”
白发老魁追出院子,劝阻道:“你疯了,取回剑匣,除非你能打赢王老怪!”
徐风年咬牙道:“打便打,王仙之是人,又不是神?!”
说罢,他冲着白发老人深鞠一躬。
“求老爷爷教我!”
老魁无奈一叹:“就算老夫倾囊相授也没用,想战胜王仙之,绝无可能。”
“除非……”
徐风年像是抓着救命稻草一样,追问道:“你有办法?”
老魁指了指月光下那座巍峨山峰,微微道:“除非有那位教你,否则,这天下在无人可胜王老怪!”
“余北玄?”
“不错,这位余道长别的不说,光是驾驭万剑的本事,较之当年李纯罡更胜一筹。”
徐风年垂头沉吟了半晌,紧接着拔腿就跑。
一路上跌倒了再爬起来,手掌膝盖到处是血。
好不容易跌跌撞撞到了小莲花峰,徐风年却犹豫起来。
这个余北玄,好像对徐家人极其反感。
就这么跑去磕头拜师,怕是又要被他奚落一番。
转身又朝着武帝城方向看去的世子殿下,一跺脚,鼓起勇气扣响门环。
紧接着退后几步,噗通一声双膝跪地。
院子里炼丹的余北玄,听到敲门声,以为是骑牛的来送酒。
笑呵呵开门一瞧,却见不远处跪着一个人。
“徐风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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