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出生天
难得糊涂（旧版）

一席长谈，多是些劝他回头的话。说着说着，连她自己都开始怀疑自己。眼前几度闪过黄文信尴尬又无奈的苦笑，黯然回应：一样，一样的，没什么不一样……

“怎么了？怎么突然就不说话了？是不是我刚刚说错了什么？”任绍棠十二分的敏感，迅速察觉到她情绪的波动。

“没什么。”暗暗吞了口吐沫，打算就此终结话题，“该说的话我都说完了。也可能是我个人的偏见，最终的路还要你自己选。作为朋友，我的责任尽到了。”

起身坐近了一点，四目相对，专注地望了她几秒，“只是朋友这么简单么？”大老远赶来，顶着压力，冒着危险，他感觉得到，她对他非同一般。

“是啊，最好的朋友。孤身在外，我也没有别的什么人。”好感归好感，可惜有情无缘。

“如果……呵……”昏暗的灯光掩饰着微红的脸色，说不出口，碍于他不便言明的身份，“我是说如果——如果我做回正行，你有没有可能做我女朋友？”

“我不知道。”

“这算什么回答？”眉心紧锁，不免有些失望。

“感觉的事，没法假设。”身体一沉，懒懒地靠回沙发上，坦荡地望着他，“倘若有感觉的话，不论你是什么人，我都控制不了自己的。”

分明听到对方的肯定，证实了进一步发展的可能，“你所追求的东西可能是错的，这样的人生注定要付出代价。”

“我承认，所以至今还是单身。”

“感觉——有什么用？荷尔蒙、多巴胺的把戏。”继续试探。

“我是医生，我懂，所以才格外看重。天堂般的美好，非药物反应，我以为是生命的奇迹。”释然一笑，扬手伸了个懒腰，“不然呢，你以为我该追求什么？金钱还是安全感？”

“安全感。金钱也是为了安全感。”女人一生，最重要就是安安稳稳的。

“感觉是假的，说得就像‘安全感’是真的一样。‘安全感’是什么？世界上是否真的有这种东西？我们从没有从没有真正的安全过，终其一生都在逃避恐惧。我们不清楚哪一天死神会降临，也不知道哪一天自己会突然生病。生与死我见得太多了，我们竭尽全力，可最终还是要听天由命。”

“但有钱还是可以在第一时间享受到最新的科技，接受昂贵的手术和最精心的护理。”

“这个不可否认。条件之下，金钱的确可以续命，但侥幸活下来的病人依然要承担病痛。普通人对康复的想象是完好如初，但实际上并不是这样。哪怕一个麻醉的针眼儿都可能在你的后半生隐隐作痛，更何况是重大疾病的后遗症。”

“是职业的原因吗？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独到的见解。”

“科学的尽头是玄学。握着手术刀的人反而最信‘命’。所谓‘尽人事，听天命’，更多的是无力感，时刻要面对人力掌控不了的东西。就像刚刚过去的那场‘黑天鹅’，全球死了几百万人，除了遗憾我们还能做什么呢？”

“所以，你情愿追逐‘感觉’？”

“是的。它有温度，它让我活得更像个‘人’。”

“过后呢？”怔怔地凝望着精致的侧脸。

“就像火花，难逃黯然陨落的结果。接受就好了，没什么可怕的。”将飘在夜空中的目光甩向他的脸，与他眼中的温情撞了个正着。

沉默了片刻，俯身凑近她的脸，“当你可以和不确定性安然共处时，无限的可能就在生命中展开了。”她就像个传奇，从来没想过他和一个女人之间会产生类似的共鸣。

“埃克哈利·托利。哈哈，你居然知道，我得对你刮目相看了。”强烈的压迫感，故作轻松，下意识地与他拉开距离。

“宝焱……”她知道他想说什么。都是成年人，如果可以与“不确定性安然共处”，那还等什么呢？身体微微前倾，构成一个完美的角度，呼吸交流，分明听见彼此的心跳声。

紧张，汗毛都竖了起来，微微扬起下巴，瞬间又犹豫了，双手推着他的胸口，扯开一抹尴尬的笑容，“时间不早了，我该回酒店了。”

“怕什么？不喜欢我么？”

并未闪躲，也没有回应，“我怕我会后悔。我还没想清楚，我是不是真的爱上你了。”

“给我个机会……”用力将她搂进怀里，“宝焱……”

身体微微颤抖，意志却无比坚定，“对不起，你别这样。等我想清楚，也许我会再来找你。”用力推开他，起身整理好衣裳，“真的该走了，你不用送我，我自己回去。”与他出双入对可能会惹来麻烦。继续留在这里又怕把持不住自己。

“我送你。”不好勉强对方，还是忍不住感到失望。

“不会被人盯上么？”恍然发觉自己的处境一团糟，居然会跟他这样的人扯上关系。

“说不定已经被盯上了呢。让你一个人回去岂不是更危险？”抓起外套，顺便替她开了门。

“也好，那就麻烦你了。天亮就好了，一个人走夜路还真的有点紧张……”

此刻，内华达州正是早餐时间，黄文信起得很早，在Vegas的私邸与陪他一同前来的荆仔和小江轻松地聊着天。

“残酷的现实教育我们，千万别跟那帮搞金融的交朋友。吃人不吐骨头！得不到啥好处，搞不好还得赔上小命。”因为接下来的调动，小江终于回到了黄文信身边。情绪亢奋，一直说个不停。

“城哥又叫你受了什么刺激？这么大反应。”荆仔坐在泳池边，胡乱接抛着手里的硬币，嫌恶地瞟了一眼泡在水里的“话唠”。

“前二年，他不认识个小明星么？女的长得挺好，脑袋瓜子也挺够用。认识不长时间，城哥就给她买了辆车，二百多万，那家伙把她给得瑟的！处了一年半载，不就另有新欢了么。她就三天两头的闹，直接把城哥给整急眼了，叫人到法院把她给告了。结果不但把车要回来了，那女的还倒赔了他一千多万！”

“呵呵呵……”黄文信坐在几步之外的餐桌旁，一手撑着前额，忍不住发笑。抬头看了看时常令他人设崩塌的小江，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这么厉害？”荆仔收起硬币，敏捷地站了起来，“改天我得好好请教请教，让城哥传我个守住钱包的秘籍。我的钱都不知花在了哪里。”

“嗯！咔！”小江轻咳一声，怨对方哪壶不开提哪壶，黄先生好容易才忘了他俩参加“验资局”的糗事。

黄文信笑望着小江，摆手招呼荆仔坐到他身旁，“做生意呢，不但要懂经营，更要好好学习法律。今后，再有机会带一个女孩去买车，在她看上一部车的时候，你就同她讲‘不如帮你注册一个公司好不好’，买车的钱刚好可以抵税。她当然不会拒绝你，越聪明的女孩子就越不会拒绝。之后，你拿出二百万帮她注册公司，叫她持股百分之九十，在叫你手下的阿猫阿狗持股百分之十。这二百万实际上是用来买车的，她那百分之九十只要挂在那里。等将来分手的时候，你只要再成立一个公司，以债务的形式向她追讨欠款。车是你的，钱是你的，只要你愿意，人也可以是你的。”

“要是这么算计，在一起还有什么意思？”荆仔一脸困惑，五官拧巴在一起。

“那你究竟是喜欢钱，还是喜欢女人呢？”

“有时候，钱；有时候，女人。”答话的是小江。

长出了口气，起身走向池边，“人之一生，难得糊涂。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就好。就算做错了，也要有个足以说服自己的理由。”

荆仔十二分的敏感，惶恐地垂下眼帘。对方分明是在提醒他，已经知道了他那日对阿晴说过的话。没有责罚，是因为了解他对阿晴的感情。下不为例，这次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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