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出生天
离地狱最近的活儿（旧版）

曾宝焱狠狠洗了把脸，望着镜子里深陷的轮廓默默返回了房间。停在窗边，对着黎明的微光幽幽叹了口气，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跌坐回床边。

“好点了么？”任绍棠起身来到她身边，轻声安慰道，“别胡思乱想了，再睡一会儿吧。”

呆滞，两眼直勾勾的，“天就快亮了……天亮以后，梦里的牛鬼蛇神就成了故事……”

“你在担心什么？”

“我父母。”不假思索，“我盼着他们能平安回来。他们回来，我就放心了。”转头望向他，眼中恢复了往日的光芒，“大年初三，我在回家的路上撞死了一只黄鼠狼，我就一直担心会发生什么事。我查了很多条评论，有人说是福，有人说是祸，眼下看来倒像是一一应验了。”

嗤笑，无奈地摇了摇头，“你还真的相信这些？我以为医务人员是坚定的无神论者。”

“人类对于人体的了解，未必比宇宙更多。面对一大堆解释不了的问题，有没有可能，医生反而会更迷信呢？”心里装满了恐惧，本能地避开某些话题，眼前时而闪过远远望着她的身影。令人备受折磨的是爱情的野心……

“会么？我可不这么觉得。”大咧咧地倒在她身旁。

“也可能是我个人的问题。对于黄鼠狼的恐惧，从小就被刻在了脑子里。我早就说过，我的出身不太好，我外婆是个收废品的。常跟她在一起的一个老阿婆是关外人，这种精灵古怪的故事特别多。我小时候总是跟在她们身边，耳熏目染，对于那些不可知力是敬而远之的。”

“其实警察也很迷信，只是拜的神明不一样。有得拜关老爷，有的拜基督，有的拜佛的，倒没过见谁把那些精灵古怪当作神仙供着。”

“关外人会。那个老阿婆家里面各种大仙都快供全了。”

“然后谎称自己能掐会算，谋生之道而已。”

“我不知道，有时候真的挺灵的。有个阿婆的男人生了病，一犯病就去高楼上危险的地方，医生也没办法。她说冲犯了什么什么，之后供了个牌位，结果真的好了。还有一个嬢嬢总说眼睛看不清楚，老阿婆说，她家的神龛供错了位置，被挂在门后的红布挡住了，就像她亲眼看见了一样。”

“有些人天赋秉异，这个Thailand也有很多，各种通灵人，靠作灵媒讨生活。是真是假我也不知道，看不懂的事不敢乱说。”

“据说《谶书》是魏晋时期流传到海外的。巫谶之术——巫术传到了北方，而谶术传到了暹罗。”

“哇，这种东西也要考证？真是服了你们这些爱念书的人了！”他们俩在这方面真的不一样，他是那种不求甚解的人，不想给自己太多压力。

“那个老阿婆对我很好的，常常会带包子给我。还说我是大富大贵的命，早晚会出人头地的。”沉浸在儿时的记忆中，得意的笑容漾出了脸庞，“记得有人来请她指点生意，我和外婆正在她家里坐客。她在纸上写了两个字‘危机’，那时候我还不识字，是她第一个教我念这两个字，他说老祖宗创造这个词就是告诉我们，危就是变数，危险到来的时候往往藏着机遇。我根本就不懂，听起来挺玄的。后来我就上学了，渐渐没了她的消息。”

“你要是再不上学，她搞不好会收你做徒弟。”嘲弄的语气。

“我可没想过当神婆。”

“现在的神婆是你想当就当得上的吗？要能帮人预测股票的！前段时间的新闻你看了吗？禁止使用《易经》预测股票。那些天师太厉害了，可以做到精准预测。”

“哈！小老百姓的思维水平都跟我差不多，脑子里装满了天师什么的，所以就没人能想明白这背后的套路。假如我是妇产科医生，理论上是不允许透露胎儿性别的。我把消息告诉了我姐姐，而万金玲恰好是个神婆。经过一番占卜，那个人把钱给了金玲，她分了一半给我。这不就逃避监管了么？五行八卦不准预测股票了，那紫微斗术行么？国内不允许了，泰国的高僧行吗？只要一门心思的搞钱，办法总比困难多。”

“哈哈，以前是‘医者仁心’，现在是‘无良奸商’。再在商场上混几年，你保不准要吃牢饭了！”

“环境真的会改变人，致富最快的是离地狱最近的活儿。这一年来，我都快不认识自己了。”恍惚，那抹远远望着她的人影又出现了……

“回顾这十几年来叱咤风云的大佬，有几个功成身退的？不是跑路了，就是进去了，没有第三种结果！我对名利场没有一丝向往。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而我还是我，不一样的烟火……”

是夜，阿姆斯特丹的华人会馆里汇集了融盛的顶级阵容，陆大安、方锦城以及世界各地赶来吊唁的亲友皆在其中。车辆阻塞了交通，路口由当地的警察在维持秩序，门前聚了不少人，有人将大把的纸钱抛向天空，有人在大路边祭酒，有人在烧纸，有人在哭……

走进灵堂，苍松翠柏围绕着一片素白，正中高悬故人音容。上香，化纸钱，众人依次行礼，死者长眠于万朵白菊簇拥的冰棺之中。

陆大安鹤眉紧锁，颓然叹了口气，举步上前将跪在灵堂前泣不成声的“孝女”扶了起来，“好了，阿晴，不哭了。黄先生的在天之灵看见你这样会难过的！”

“大安叔——”转身扑进老者怀里，急促哽咽，“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几天前，他离开的时候还好好的……”紧捂着嘴，却收不住声。

“死者不能复生，煎熬的是活着的人。Vincent的血不会白流，复仇的怒火是告慰逝者最好的祭品！”

方锦城站在几步之外，沉声附和道，“相关的手续都已经办理妥当，三天后扶灵柩登机。这‘三天’，就是期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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