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蝉
第二章 灵玉（旧版）

只听一阵噼里啪啦的爆响，就像是过年时放的特大号鞭炮，接连窜起十多丈高的火焰，在空中不停的炸裂。

此刻的旃檀佛也往外涌出了大量浓郁的黑气，与牛魔王身上的黑气汇聚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巨大的螺旋漩涡。

两股巨大的力量相互缠绕、吞噬，瞬间掀翻了大殿里所有的摆设。

“啊！”

牛魔王和旃檀佛同时双手合十，化作金光盘坐于地，两人同时大声呼唤：“大日如来真诀！”

两种看似相同的功法同时冲击着对方的位置，一攻一守，一张一驰，竟然势均力敌，在空中僵持不下。

片刻之后，旃檀佛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而牛魔王却比之前更加红润，虽然是同样的功法，此时牛魔王显得更加进退有据。

又过了很长时间，两股力量终于重新平静下来，一切又恢复成原本的样子。

“哈哈哈！原来大日如来真诀是专门用来做这件事的，怪不得那老和尚一定要让我学了上半部！”牛魔王笑得几乎要哭出来：“可是没想到的是，妖能修炼上半部，佛也能修炼！”

旃檀佛还是那副样子：“佛修炼的结果自然不如大圣，好在贫僧当年涉猎甚多，把一整部都修炼完了，要不然刚才肯定归西了。”

停顿了一下，旃檀佛望着牛魔王血红的眼睛说：“贫僧身上这块九窍玉灵妖魂已成，我以悟空最后一点残神灌入其中，若不是这一点残神，恐怕已经压不住它的妖气，势必会被天庭发现。我之所以随身带着，也是为了躲开天庭的耳目。”

旃檀佛缓缓张开手掌，掌上神光内敛，大日如来真诀已到化境，但不知道为何，此时他却有些喘不过气的感觉。从天庭一路奔波到青城山，即使是体力再好的佛爷，也有几分体力不支。

更何况是与牛魔王这么强劲的大妖对决！

牛魔王与的旃檀佛手掌发生剧烈摩擦，冒出了白蒙蒙的火花：“疾！”他背后的板斧尖端与结界相互碰撞，迸射出数道火星，并伴随着尖锐的呼啸声。

结界表面的裂纹呈现出越来越多、越来越深的趋势，然后慢慢变薄，最终变成了一层透明的薄膜，这层薄膜一旦被撕碎，旃檀佛天墟之术就彻底被破，他所付出的巨大代价也绝不会亚于被那高高在上的佛祖当胸一击！

最终，牛魔王还是停下了进攻，旃檀佛眼中带血，几乎无法支撑摇摇欲坠的天墟结界。

牛魔王低头看着那块九窍玉灵，古拙的雕像身上绽开无数的光波，丝丝交错相射，在旃檀佛身上的佛光照耀下漾出千重虚幻，不禁长叹一声：“猴子啊猴子，不是老牛我见死不救，只是……唉。老牛八百年前与你结拜之时，就知道你是这古往今来第一大妖，既然旃檀佛能够留下你一丝神魂，其修为之强恐怕尤胜当年的菩提祖师了。旃檀佛，不知道你今日费如此大周章是为了哪件东西？”

旃檀佛笑而摇头：“平天大圣，非是贫僧无理取闹，只不过人命关天，我今天既然来了，不问到我想要的答案，肯定是不会走的。我的底牌已经亮出来了，不知道平天大圣是否愿意以诚相待？”

牛魔王冷哼一声，并不答话。“你不是想要知道天庭到底许诺了我什么吗？哈哈，我这里确实有……但是。”

旃檀佛闭目不严：“但说无妨…”

此时，旃檀佛的天墟几乎要支撑不住，虽然普通人恐怕根本无法穿透，但他刚才正在运功抵抗牛魔王的法术攻击，体内的灵力早就消耗殆尽。

牛魔王哈哈一笑：“只能怪自己当初被那猴子的花言巧语迷惑，没能赶到天庭去！”

说完，他的身体在一瞬间炸裂开来，无数碎片四散飞溅，仿佛一场烟花绽放在夜空中，原本环绕在他身边的旃檀佛所施展的天墟之术，也在这一刻瓦解崩溃，大和尚的灵力化作无数闪烁的星辰坠落向大地。

随着牛魔王身体的破碎，周围的空气似乎也变得沉重起来，仿佛被一层厚重的翠绿色阴影笼罩。这些雾瘴在偌大的房间中汇聚成一个巨大的漩涡，吞噬着一切光线和生机。这片区域逐渐变得阴暗潮湿，让人感到一种莫名的压抑，正是牛魔王的成名绝技：翠云雾瘴！

此时，旃檀佛一直拿着的挂着的九窍玉灵却发出微弱的亮光地并逐渐幻化成一只猴子的模样站了起来。

它仰望苍穹，深吸了一口气，接着又抓了个痒。

“啊哈哈哈，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没想到区区一块玉石竟也能够诞生妖魂！旃檀佛你还真是有能耐！”

“可惜他们怎么都想不到，我牛魔王并不是因为什么大日如来真诀才留在青城山的，我之所以愿意镇守青城山，完全是当年佛界与我有所约定！”

“我虽然是妖，但是我是最讲理的妖！而从今天开始，旃檀佛，你有资格知道这个约定的内容！”

这一瞬间，九窍灵玉微弱的光芒竟然成为了翠云雾瘴中最闪耀的火焰，在空中飘忽不定的身影，一时之间模糊了彼此的视线。

旃檀佛停了片刻，缓缓说道：“原来这并不是完全是翠云雾瘴，你还练成了毗舍离界…”，这可是旃檀佛的天墟之术要高出不少的结界之术。

牛魔王有几分傲气的说：“没错，天庭以为老牛我是头傻牛，给我安排了青城山这么个差事，还派了一山的弟子来监视我，要干点事情，哪有那么简单。”

“我先回答你第一个问题，你想问天庭许诺了你什么，哈哈，他们承诺给我一个妖帝的身份和一座天庭没有的青城山，只要在青城山，满天神佛谁也不能来打扰我！”

过了半炷香的工夫，旃檀佛才抬起头来，挥袖成圈，一道清晰可见的气浪扩展开去，撞击到周围结界上，完全不是他能够随便逃离的结界。

“我本以为那猴子死了之后，你这当师父的不仅不闻不问，而且还当了天庭的帮凶，没想到三百年过后，还能见到你这点骨气，我那兄弟在地下也可以含笑了。”牛魔王叹道。

“猴子还能活，他八百年前曾经销了自己的生死簿，三百年前，天庭只不过将他的神魂分为几块分别封印起来，这件事情，你一定是知道的。”旃檀佛小心地把九窍灵玉放回怀里。

牛魔王自嘲道：“若不是当日那猴子让我去找几百年没见的玉面狐狸，我跟他此时应该都被封印了吧。我那兄弟拼了自己的性命为我争取来的生机，我也不会轻易放弃。好在老牛我装糊涂装的彻底，一直到你们打完那一架，都没有出现。”

对于牛魔王来说，那次跟玉面狐的苟且是他这么多年都无法原谅自己的事情。

其实到最后，尽管他竭尽全力赶过去了，但还是没能赶上那次重要的战斗。他依然清晰地记得那天七弟恳求他回家一趟。七弟语气中透露出一丝忧伤和无奈，告诉他以后可能没有机会再回去了。那时的他并没有太在意七弟的话，认为只是一时的情绪波动。然而，当他兴高采烈的回去跟玉面狐卿卿我我的时候，心中却涌起了一股莫名的惆怅。

那些曾经一起度过的快乐时光，那些无忧无虑的日子，那些兄弟间深厚的感情都已成为过去，仿佛是一场梦。命运的无常总是在最美好的时刻让人失望。

大和尚一声怒喝惊醒梦中人：“那么你这么多年一直守护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所幸没有辜负当年兄弟情义，”牛魔王道，“既然旃檀佛问起来，那么我也就明说了，我那兄弟的锁子黄金甲正是被封印在这青城山！”

锁子黄金甲本是西海龙王敖闰宫中收藏的宝物，受千年寒冰浸润，已是万千刀兵不入，后来西行回来之后，佛祖又亲自为这件锁子甲注入灵咒，几乎已经成为天庭数一数二的战甲。

大和尚沉默不语，沉声道，“世人皆知，我那徒儿一生纵横三界，所凭借的不过是四件神器，如意金箍棒、藕丝步云履、锁子黄金甲、凤翅紫金冠，而这四件神器，自从三百年前大战之后，就再也不见了！”

在悟空被杀的那一天，随着他道消身死，如意金箍棒也在同一时间消失不见了。天庭所有的人都暗地里寻找，但是没有任何线索，久而久之，大家也都忘记了如意金箍棒的存在，如同忘记了那些位列仙班的大妖一样。

可是对于旃檀佛来说，如意金箍棒就如同悟空的化身，即使数百年来不见踪迹，但是，是那猴子的东西，就一定要找回来！

毗舍离界里，一佛一妖相顾无言，没想到双方都有那猴子的消息，可是过去三百年里，甚至都没有机会互相见一面。

“已经过去三百年了，按照天庭的德行，是断然不会让你带着我那兄弟的一丝神魂出来的，你是如何出来的？”牛魔王黯然的问道。

“我苦修三百年闭口禅，可还被天庭所发现，今日的我，已经算是叛出天庭……”旃檀佛苦涩地说。

“啊。”连牛魔王都忍不住叫出声来，“既然知道我此处封印了那猴子的锁子黄金甲，只要能找到封印神魄的地方，就能让猴子重新回来！”

“贫僧也是这么想的，他……真的能回来吗？”旃檀佛平静如深井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波澜。

“我与他有缘，自然是一定能回来的。天庭在我这里下了不少禁锢，以我的毗舍离界也藏不了你多久，但是为了七弟，我至少可以做到让其他人也无法染指锁子甲！”

牛魔王似乎信心满满。

“有缘？莫不是你那兄弟上辈子欠了你不少姻缘吧！”

旃檀佛终于神色动容，虽然面带笑容，眼中却有泪光闪烁。

“我虽闭口禅修行多年，但也知道这四件神器代表着什么，况且，就算这四件神器没有随着时间永久的封印，等到悟空的神魂满满消散，这四件神器也就成了无主之物。”

“至于你所说的猴子这三百年毫无音讯，也不尽然，只要我将这四件神器集合，到时候再借助九窍灵玉的力量，自然能感应到他的气息。”

“旃檀佛，这个法子，可行吗？”牛魔王的担忧更甚。

和尚的脸上有几分动容：“若是别的法子，自然是不成，但是这套方法，我修行三百余年才得以领悟，如何能失败！”

“好，我帮你！”牛魔王咬牙，道：“不过还请你告诉我，你究竟用了什么办法找到那猴子的一缕神魂，据我所知，当时我七弟被天庭斩杀之后，神魂俱灭，世间再难找到他的一丝踪迹。”

“办法吗……”

旃檀佛长叹一声，缓缓开口道：“办法便是……”

大和尚又想起了那天他赶到天庭的时候，熙熙攘攘，嘈杂之声不绝于耳，但对于他来说，却是死之寂静。那些事不关己的神佛们围在一个身影旁边，那就是他们心中的阴影。此刻他的身体在半空中悬浮，身上金色的猴毛四散开来，随风摇摆，已经苍白的面孔带着一丝苦笑，似乎对这个世界没有一丝留恋。

就在他死的同一瞬间，他的神魄如同风吹散的尘埃一样消散，高高在上的玉帝只需要一个眼神，就有当值神官把这些消散的神魄收集起来。

然而，这些神魄并非他的全部。他的魂魄中还有一小部分散落在天庭的各个角落，与他生前有所瓜葛的神佛身上，都会有些许的残存，这既是天道，也是他生前的力量，是他对世界的执着，是他对未来的期待。这些神魄如同沉睡的种子，等待着有一天可以被唤醒。

只有旃檀佛知道，只有当将这些散落各处神魄全部收集起来，才能让他有重生的希望。

三百年不言不语，三百年雷打不动，旃檀佛走遍了天庭的每一个角落，每一次忍受其他神佛的奚落和不解的时候，他都想到那一天在半空中悬浮的尸身。

三百年对于漫天诸佛来说算不了什么，但对于一个日夜受折磨的旃檀佛来说，却是无比难熬。大概是从那一天起，他又变成了一个温顺的和尚，除了在外人看起来有点意志消沉之外，一点也没有了刚从西天回来时候的志满意得。悟空是身死，旃檀佛是社死。这二者之中哪个更加折磨一点，恐怕只有活着的人才知道。

三百年过去了，悟空的神魄逐渐被找齐，这些神魄虽然不及悟空全部神魄的百分之一，但足以让他不至于真的神魂俱灭。

也就是在这段时期里，旃檀佛找到了这块九窍玉灵。尽管他还不清楚孙悟空在生前为何一直佩戴这块神秘的玉石，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这块玉石与他的复活过程密切相关，因为连旃檀佛自己也记不清楚什么时候第一次见到九窍玉灵，似乎从五指山下把那只猴子救出来的时候，他脖子上就挂着这块石头。

旃檀佛也问过猴子为什么一直带着，猴子只是微笑着不说话。

倒是那个时候还没有失踪的八戒说了一句：“师父，你想想看啊，大师兄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猴子，那石头就是他娘了，脖子上挂着娘送的一块石头，这多正常的事情啊！”

旃檀佛对胖子无理搅三分的辩论技巧也是无语了，只能讪讪的回一句：“阿弥陀佛，万物有灵，悟空你对上天有这份情谊，已经是得我佛门真味了。”

八戒听他说完，更是震惊，没想到自己随口乱编的话术，师父竟然也能讲出来大道理。

这些似乎近在眼前的事情已经过去三百年了，在最近的三百年里，没有悟空，没有八戒，没有人跟他斗嘴，也没有人无理搅三分的耍无赖。

只有旃檀佛一个人孤孤单单的躲在天墟结界中，他曾经无数次使用各种繁琐的仪式，试图借助九窍玉灵的力量唤醒孙悟空的神魂，但似乎没有什么用，这块玉石似乎可以接纳妖族的神魄，但是并无法让悟空直接复活。

在旃檀佛在天庭再也无法得到一丝关于悟空的痕迹之后，他觉得继续待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了，那么这个天庭也没什么存在的价值了，那些在悟空死亡现场冷眼旁观的神佛，更没有什么生存的价值了。

当他离开自己坐烂了的蒲团，站起身来往外走的时候，那个风火蒲团消散成了四处的尘埃，百年之下，佛爷积威尤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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