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干脆的撇下百官直接离场,让众人都有些吃惊。
暗中琢磨是不是范从文这个愣头青说错了话,让陛下有些不开心。
想想也是。
和珅再怎么恶贯满盈,那也是皇帝陛下钦点的赈灾官员。
今日的朝议中,御史台疯了一样抨击和珅,可不就是在打陛下的脸吗?
想通了这一点,似乎也能理解陛下为何突然罢朝了。
大家嘴里啧啧着,然后悄悄散开,和范从文保持距离。
就使劲作吧。
总有一天把自己作死。
可别真把自己当成了魏征,当今陛下也不是李世民。
再这么口无遮拦下去……
别说五道,十道免死铁券也不够用的。
聪明人都看得出来,陛下真要杀人的时候,所谓的免死铁券就是个摆设罢了。
当年朱元璋一共给三十四人颁布了免死铁券。
可如今不少人已经死透了,铁券还在。
是他们不愿意用吗?
陛下不给他们用的机会罢了。
群臣低声议论着,缓缓退出奉天殿。
落在人群最后的李善长,一双眼睛看向陛下最后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所有人都以为范从文惹恼了陛下,要倒霉了,李善长却没有这种想法。
一个范从文,还无法让皇帝陛下失态。
陛下也不会在意一介言官的冒犯,他的心胸还没有那么狭隘。
都说洪武帝嗜杀。
那是因为触及到了他的利益。
细细算下来,朱元璋杀的大多都是对皇权构成了某种威胁,必须除掉。
就好比……李善长自己。
这也是他始终藏拙,从不轻易出头的缘故。
相权对皇权产生掣肘,那就是危险的信号。
只有权利到了李善长这一步,才是朱元璋产生杀意的源头。
在这一点上……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这位皇帝陛下。
范从文这种毫无实权的言官,看似蹦的很高,但身处权力中心的人根本不会在意,更不值得让陛下动杀心。
那么……
既然范从文不成气候,陛下的反应为何如此奇怪。
他隐隐觉得陛下是在酝酿着什么。
只是……不知是福是祸。
带着些许心事,李善长缓步离开奉天殿。
…………
暖阁。
朱元璋揉了揉额头,神情略显疲惫。
面前全是弹劾和珅的奏折。
今日的事情稍稍超出他的预料。
想来,就算和珅的动作激进了些,这才十日不到,怎么想也不应该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局面。
朱元璋甚至不用怎么调查,也大概能猜到。
这后面有人在推波助澜。
别说和珅做的事本就是挨骂的,但凡出点错,就会被人抓住痛脚。
可朝堂上的所有御史难道都是范从文,眼睛里都容不得沙子?
恐怕不见得。
和珅现在所谓的人人喊打,只能说是真假参半。
流民对此可能会不满,但却真的没不满到那种民怨沸腾的程度。
有口吃的,饿不死……轻易便不会出言抱怨。
更别说这些人之前都是北元治下的汉人。
多恶劣的处境没有见过……什么样的苦没有吃过。
这样的百姓,会一遇到委屈便发泄不满?
而且,朝堂上的衮衮诸公,难道都蠢到看不出,赈灾的粮食已经捉襟见肘,只有将麸糠替换人吃的粮食,才可以让流民不至于立即饿死?
良久,朱元璋喟然长叹一声,徐徐的道。
“仙师……你说这是为什么……”
“无灾无难的时候,咱还可以理解争权夺利,将个人利益摆在首位的人。可,大明才立国未久,北方新复之地更是饿殍遍野……”
朱元璋一时也讲不完那百姓的苦,摇了摇头:“为何还有人不懂得,个人的尊荣在整个大明的盛衰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emo的老朱,确实少见。
看来今日确实有些事触动到了老朱的内心,让他连发感慨。
白沐轻轻的吐出四个字。
“人心易变……”
朱元璋眼底的目光闪烁,拳头紧了又松。
他获得番薯这样的神物,大明由此兴盛指日可待。
他立志,给那些如曾经的他那样食不果腹之人创建一个前所未有的强盛王朝。
可一转眼,便看到朝中的蝇营狗苟,只能感慨世界的参差,竟如此巨大。
“王朝初年……救世、救民、破虏、尚且做不过来。咱实在不愿理会那些狗屁倒灶的烂事,也不希望咱的臣子去想那些。争来争去,咱已经烦了,够了!”
听得这话,白沐有些沉默了。
其实他多少有点理解这种心态。
老朱在自己的帮助下,对大明未来的期待值无限拔高。
概括一句话,老朱的眼界放大了。
不再拘泥于朝堂一隅。
这种情形下,朝中的明争暗斗,朝臣们的各怀心思在他眼里都成了鸡零狗碎的小事。
浪费时间,无趣更无意义。
老朱进步了,周围的人还在原地踏步。
所以他失望了。
白沐觉得老朱就是矫情。
有了金手指,开始膨胀了。
这人啊,就不能吃得太饱,容易多想。
换成大明之前那种艰难局面,哪有空琢磨这些破事。
白沐轻啧啧道:“眼界决定境界,再等百日,还他们一个盛世大明。那时便有人懂你的心情了。”
随着这句话,朱元璋缓缓抬起头,眼神清明了不少。
身上的颓气飞快消散。
“仙师说的不错,生灵涂炭,百废待兴……咱的路还刚刚开始。再等百日,还天下人一个盛世大明!”
朱元璋拿起面前的弹劾奏折,撕开,随手一抛,抛进火盆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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