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尘推开屋门时,就瞧着老太太拄着拐杖吩咐小香:“还记得之前给你爹办丧事的大师不?他就住在前头六合街,你去问一问……”
小香平日里也就在安吉街活动,听的一脸茫然,小手不住地揉搓着,显然是有些慌张的。
见状,林尘道了声:“奶奶,我去吧。”
老太太回头见他出了门,没好气瞪着眼。
“尘哥儿你起来做什么?赶紧回屋休息。”
“奶,我已经休息过了。”
“再说了,你跟娘体弱,孙婶子出了事就别掺和了,你们在家,我去六合街寻吴大师。”
说着他叮嘱小香看好人,三两步就出了院门。
老太太他们想追,可到院门口一瞧,人已经快没影了。
“嘿,这臭小子,走地这样快做什么?”
小香嘻嘻笑:“自然是怕奶奶你跟娘追上去啊。”
说着她略噘着嘴:“不过奶奶,大哥好像不一样了。”
老太太闻言愣怔了下,眼眶微红。
“才十二就得做活扛起家来,哪里能跟之前的读书郎一样啊?”
听着这话,柳茵茵一阵抽噎。
“行了,”老太太斜眼,“你身子弱,可别再哭了,晒会儿日头先。”
说着她又是一阵唏嘘:“得亏我家尘哥儿小香没被缠住,哎,这世道是怎的了?咋这么容易出事哩?”
柳茵茵吸了吸鼻子,一扭身,就瞧着小辉抱着葱饼过来。
“娘,吃葱饼,好吃!”
“葱饼?哪儿来的?”
老太太没忍住笑:“还能哪儿来的?小尘买回来的,天冷怕凉,一路兜在棉衣里,回来小香就放在灶间热着了,赶紧吃。”
说着她又感慨了声:“前儿我拿了钱给尘哥儿,叫他请大伙儿吃酒,怕是剩的多,哎,小孩子没过过日子,到底手里散漫了些,回头我们多提点几下。”
柳茵茵点点头。
她到底舍不得吃葱饼,拿着转身就想放回灶间,被老太太喊住了。
“还藏啥藏?尘哥儿给你买的,每人都有份儿,赶紧吃了。”
“把身子养好了,不用尘哥儿操心,才是好的。”
柳茵茵闻言,讷讷地应了,这才一边晒太阳一边小口地啃着。
瞧着小辉馋,还掰了一点儿给他。
“娘,你可别给小辉了,早上我还给他掰了,肚子都吃撑了。”小香忙提醒。
柳茵茵这才忙去摸小辉的肚子,果真鼓鼓囊囊的。
小辉却生怕她把给自己的葱饼抢了,转身就跑。
老太太乐得直笑:“这小辉啊,贪吃的很诶!”
且说林尘,先头父亲办丧事时,他曾托人带路来请吴大师,因而知道他的住所,这会儿脚步匆匆地去往六合街,很快到了。
敲了门,吴大师出来瞧见是他,还愣了愣,下意识问:“林家小哥儿?你这是……”
“吴大师,跟我们同住安吉街的孙婶子好像被缠住了,您能去瞧瞧么?”
吴大师姓吴名贵,人瘦高,一双浓眉很是惹眼,加之出门他还拿着罗盘背着个前后鼓鼓囊囊的布搭子,走在人群里鹤立鸡群一般,才走没多大功夫,便已经有好些人认出来了,再瞧着林尘这眼生的孩子,没忍住询问出啥事了。
吴贵笑了笑:“没多大事,就是去安吉街瞅一眼。”
“安吉街?那不是石头街货郎家大丫出事的地儿嘛?”
“你也听说啦?哎哟,死的可惨哩,听说人都泡肿了。”
“不是,昨儿我还瞧着宋二家的大丫在富贵街玩耍呢,怎么就能泡肿了哩?”
“瞎说,他们住石头街,哪里能来富贵街?”
“怎么就瞎说了?我亲眼瞧见的!!”
谈话声远去。
林尘陪着吴贵步履匆匆地往安吉街赶。
才到苏家,便瞧着苏家7岁的小儿子苏建志哭着冲出来。
院子里也传出杂乱的喊声。
“快,压住!”
“拿扫把,别上去!”
瞧见林尘,苏建志一边抹眼泪一边道:“林尘哥,我娘拿着刀要砍我呜呜呜~”
吴贵闻言道了一声“糟了!”
忙往苏家院子里冲。
见状左邻右舍这才纷纷有人出来。
“尘哥儿啊?才先进去的是吴大师?”
林尘确认后,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林尘拉着苏建志往家里去,进了院子跟老太太说了声,这才忙往苏家走。
阳溪镇民风淳朴。
左邻右舍但凡有个头疼脑热的,拾掇一两个鸡蛋也会去瞧瞧。
孙婶子平日里为人和善,这会儿糟了难,当家的还不在家,不用吱声,每家每户几乎都抽了个人去帮忙。
原先林家这头是柳茵茵过去的,但她身弱,加上孙婶子开始闹,大伙儿索性叫她去寻吴大师。
吴大师是寻来了,林家这头却是不能缺人的。
跟柳茵茵和老太太说了声,柳茵茵明显不想让林尘再过去,满脸担忧着:“志哥儿都说他娘拿着刀呢?砍到你咋办?”
老太太倒是明事理:“尘哥儿,担心些。”
柳茵茵错愕地扭头看向老太太,后者不满地扫了她一眼,转头安慰起苏建志来:“志哥儿来,别怕啊,吃葱饼不?”
林尘进了苏家院子,一眼便瞧着右边的猪栏里两只小猪躲在角落哼哼唧唧,院子里那十几只鸡也在墙角的鸡笼里瑟瑟发抖。
身后有人跟了进来,才走没两步,身子就抖了抖:“奇了怪了,咋这样冷哩?”
林尘认出说话的是与他隔几个院子的李老头。
此刻已是巳时,日正当空。
林尘紧赶慢赶地一身汗,并不觉寒意。
闻言愣了下,才察觉这一路上养炁诀自动开始流转,当下便止了。
一股寒凉之意立时裹住他全身。
养炁诀再度念起,林尘身上一暖。
抬脚跟着李老头进去时,心却沉了下来。
昨夜那只一个脑袋眼睛黑洞洞的厉鬼再度浮现在脑海,漫天的黑发,浓墨一般的黑气……
林尘此刻想起依旧心底骇然。
若是厉鬼的话……
下意识地,林尘将仅剩的那道雷符从怀里掏了出来。
不怕!
堂堂男儿,怕什么妖魔鬼怪?
真要作孽,一枚五雷符叫它魂飞魄散。
想着林尘便踏入了堂屋里。
这会儿堂屋中已经有十来个人了。
众人将吴贵围在中间,七嘴八舌地说起孙婶子前头的状况来。
“原先也就头疼脑热,后头便晕厥了。”
“对对对,我们那会儿还掐着她人中哩,她猛地睁眼,眼睛黑洞洞的,吓我们一大跳。”
“可不?吴大师您瞧她这脚,后跟是不是掂着?指定是叫脏东西缠上了!”
……
林尘仔细一看。
还真是。
此刻孙婶子手提着菜刀不住地在面前挥舞着,身子微微弓着,像是时刻做好进攻的准备,这般姿势下,脚后跟居然掂着,只用足尖点地,着实诡异。
再看那一双眼睛,眼神凶狠,仿佛面前站立的全是仇人一般。哪里还瞧的出往日里和善的一面?便是清晨那惊惶的模样也恍如昨日。
吴贵让众人稍稍后退一些,吩咐人道:“谁家有公鸡?逮一只来!”
立时便有邻居应了声,颠颠儿地出去抓了。
吴贵又将指针一直乱转的罗盘递给边上之人,从搭子里掏出一瓶子来,打开塞子,指尖在瓶口点了点,旋即涂在眼皮上。
有人问:“吴大师,这是牛眼泪?”
牛眼泪?
林尘心神一动。
这两年随着世道不太平,好些传闻都在坊间传开,林尘也听闻过抹了牛眼泪便能开阴阳眼,可瞧见鬼物。
但也仅限听闻,未曾见过。
当下他聚精会神地朝吴贵看去。
只瞧着吴贵口中念叨了声什么,很快睁眼,原本怒目而视地“呔”了一声,端的是正气十足。
却不想,话音落下,他的身子却不由自主地倒退了两步,满目骇然地看着孙婶子。
林尘和众人都不解地看看他,再看看孙婶子。
有人先反应过来。
“吴大师,是不是宋家的大丫!”
也有人看向孙婶子劝了起来。
“大丫啊,你要是有什么冤屈就跟大师说,我们替你做主,你别害小孙啊!”
“就是就是,咱们好商好量的成不成?阿菊身子弱,可遭不住这般折腾呀!”
林尘听着这话也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却听吴贵一边警惕地盯着孙婶子一边冷声道。
“不是小姑娘,是个穿红衣的女鬼,看着约莫十七八的模样。”
众人当下就是一愣。
“啊?那是谁啊?”
林尘也眉头紧皱。
孙婶子分明是清晨被吓着了。
怎么不是宋家的大丫?
没等他想明白,吴贵提醒众人往后退。
大家纷纷朝门口走,退出了堂屋,就听着外头一阵脚步声,徐老头提着一只大公鸡进来。
“大师,您瞧这只成不?”
吴贵扫了眼,点点头。
“取把刀来!”
徐老头显然早有准备,将别在腰间的柴刀拿了出来。
吴贵点了点头,又吩咐准备一个碗。
当下有婶子跑去灶间寻了一个海碗出来。
吴贵拿起柴刀往公鸡脖子上一割,只瞧着那鸡血泊泊而出,公鸡奋力挣扎了几下,很快就不动了。
林尘上前查看了下那鸡血,也就小半碗。
吴贵让他们后退,从搭子里摸出了一把桃木剑来,一手捧着鸡血一手拿着桃木剑,跳着到堂屋门口。
林尘注意到他的脚步看似杂乱,却隐隐带着韵律。
如此循环七次之后,只瞧着吴贵猛地抬起手。
一碗鸡血就直直朝堂屋泼去。
与此同时,他手中的桃木剑也被投掷了进去。
人群里有人当下喊了声“好”。
可接下来,吴贵却一动不动。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吴大师?”有人唤了吴贵一声。
吴贵还是不动!
徐老头道了声糟糕,急忙上前。
瞅着吴贵呆呆地望着堂屋里,忙将他扯了一把。
这不扯还好,一扯俩人直接倒飞了出去,当下骇得众人四散逃开。
吴大师还好,徐老头已经六七十了,这要是摔下去,怕是半条命都没了。
到底是邻居,林尘往前两步,抬起手来。
众人只瞧着林尘的手一伸,居然准确地抓住飞出来的俩人,又利落地转了一圈,卸了他们的冲劲,这才放开他们。
徐老头还好,也就闷哼一声,龇牙咧嘴地揉了揉自己的肩膀,显然刚才那一圈,肩膀受罪了。
吴贵却依旧是呆呆的,一身也不吭地站着。
有人仔细瞧了瞧,小声问:“这是……丢魂了?”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