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十年。
一年没有微服私访的朱元璋,听说安平巷里新开了一家烤鸭店。
便带着马皇后来品尝。
加上马皇后半年没出宫了,带她散散心。
顺着承天大道来到安平巷,一路风平浪静,路上行人如织,经商的、遛弯的、吵架的、笑闹的,一幅幅人间盛景。
微服私访最能体察民情,眼看百姓安居乐业,天下承平,朱元璋很是欣慰。
到了店里,掌柜看他面目慈祥,还透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派头,不敢怠慢,给了他窗边最好的位置。
这里看出去就是秦淮河畔,可以边吃边看街上的繁忙景况。
路对面,有颗老槐树。
不知何时,树下跪了一个少女,手中举着一块木板。
朱元璋今年才四十九岁,但是已经有了一点眼疾的毛病,看不清木板上的字。
他指了指窗外。
“妹子,你帮咱瞅一眼,那女娃手上写的什么字?”
马皇后顺势看去,心疼的道:“写的是‘一字一两求状书‘。这么冷的天,她穿得如此单薄,该冻坏身子了。毛骧,把这件棉袄给她披上。”
拱卫司统领毛骧领命而去。
“一字一两,重金求状书,被那些讼师知道了,怕是要抢破头。”
朱元璋淡淡的说道,时不时看一眼少女。
她面目白净,柔夷如玉,没干过农活,一看就是殷食人家。
可是又穿得那么寒酸,是家境忽然败落了?
既然穿不起暖和衣裳,又哪来的钱财求状书。
朱元璋被勾起了兴趣,便时刻注意着。
只见,毛骧走去,少女却不要他棉袄,一脸冷清的跪在那里。
毛骧把棉袄披在她身上就回来了。
走到半路,少女就把棉袄仍在了地上。
马皇后道:“火气还挺大,看来冤屈不小。”
渐渐的,少女身边围了一群人。
人们热烈讨论着什么。
可是朱元璋看了半天,就是没人给她写状书。
“奇怪,她状告何人,一字一两都没人给她写?”
掌柜的这时走来:“你们说她啊,别说一字一两,一字千金也没人敢呐。”
朱元璋和蔼的道:“店家,你少坐片刻,跟咱说说她要告谁?”
掌柜的一屁股坐在旁边,还没说话就叹了口气,一个劲摇头:“不好说。”
朱元璋笑道:“放心,我不会出去乱说的。”
掌柜的道:“大兄弟,一看你就很少来西城,这里人都知道她要告谁,只是没人敢提那个名字罢了。”
朱元璋脸色平静的道:“她要告的人是官身?”
掌柜的撇撇嘴:“官身算什么,那是三品定远将军陈三骑。这姑娘从苏州来的,说是陈三骑在苏州作恶多端,逼死了她父母,跑京城告状来了,衙门那边说,必须有讼师画押的状书才给开堂,结果可想而知,没有一个讼师敢给她写状子。”
朱元璋道:“陈三骑这么大威风?”
掌柜的道:“你孤陋寡闻了大兄弟,陈三骑是谁的人都不知道?”
朱元璋摇头一笑:“不知道。”
掌柜的道:“秦王手下的得力干将,听说秦王把他当兄弟看待,懂了吧?那是通了天的关系!”
朱元璋道:“他就算再通天,也不能为非作歹,若那少女父母真被他逼死,偌大一个应天府,咱就不信没人给她主持公道。”
掌柜的嘿嘿一笑:“要不咱俩打个赌,您吃完这顿之前,要有人给她写状子,我分文不取,要没人写,您就赏给小店一两银子。”
“好,我跟你赌了。”
朱元璋笑道。
眼神却忽然凌厉起来。
他赌的不是一两银子,而是朱家统治之下,律法在百姓心中的威严,讼师在律法中的骨气。
这背后,还有一件他不放心的事。
今年负责监督,征收江南税赋的人是朱樉。
照这么看,陈三骑应该就是朱樉派到苏州的。
如果陈三骑在苏州作恶,那朱樉也脱不了干系。
税赋是国家大事,皇子德行关乎皇家体面。
税赋不能出现任何差池。
同时,他也不愿看到自己的皇子,在民间是一副恶霸形象。
一盏茶的工夫过去。
烤鸭快吃完了。
街上看热闹的百姓越来越多。
始终没有人给她写状书。
朱元璋一脸平静,心中隐隐有些愠怒。
不怪百姓骂那些讼师是恶棍,真是一群欺软怕硬、没有骨气的废物。
“大兄弟,乖乖掏钱吧,别耗着了,你就是坐到天黑也没人给她写。”
掌柜的得意一笑:“这个打赌游戏我玩过好几回了,从来没输过。”
“愿赌服输,给你就是。”
朱元璋掏出了钱。
忽然。
人群之外,走来一个大步如风的年轻人。
径直来到少女身边。
“慢着,我看这人不是等闲之辈,他身上那块腰牌刻的是不是刀笔先生?”
朱元璋把钱收了回去。
掌柜不悦的道:“我把话放在这里,就是刀笔先生他祖宗邓析来了,也不敢写!”
朱元璋推开窗,目不转睛看着那年轻人:“此人一脸正气,你怎么知道他不敢写,且等片刻。”
“一字一两?这么好的买卖没人做?”
年轻人笑道。
“你敢做?你知道她要告谁吗?”
围观百姓笑道。
李长卿便问少女:“你要告谁?”
少女施施然抬起头:“我家在苏州开了一间丝绸店铺,原定是三十税七,知府将我家改成三十税九,拿不出银子就将我爹带回衙门严刑拷打,我爹死了,我娘上吊了。”
李长卿道:“所以你是来状告苏州知府的?”
少女道:“不,我要告陈三骑,三十税九,就是他指使知府给我家定的。”
李长卿道:“陈三骑是谁?”
少女扁扁嘴,委屈的低下了头,这人什么都不知道,跟他说了也没用,一听陈三骑的名字怕是就要吓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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