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内,
三人围坐,
一张大幕缓缓拉开。
大约一小时后,
电台的同事陆陆续续就位。
开机。
采访。
拍摄。
胶片里的素材似乎变成了一把利刃,慢慢刺向京海的黑暗。
很遥远的过去,龚宪觉得自己只是个单纯的打工人。
不过现在,他却在社会文明的潜规则中,搅弄风云。
这种掌控人生的感觉,危险又迷人。
“很不错,已经达到我们的预期了。”
回到电视台。
龚宪看完了摄像师拍摄下来的录像后,满意的点了点头。
要拍,但是不能全拍。
对于台里,赵立冬背后的事不能让他们知道。
打一拳,收一手,这个力道刚刚好。
接着,他边抽烟,边把素材带从编辑机里拿出来,递给了程程,笑道:
“马上安排编辑剪辑、编字幕吧,赶在晚上的节目里播。”
“好的。”程程脆生生答应了声,接过带子后,含笑走了出去。
回到栏目组后,
龚宪就立刻召集了主编、副组长、摄像师等人,
将关于京海大酒店被打黄黄翠翠的事件讲诉了一遍,
同时布置下了的任务。
虽然“京海风”的收视率持续走低,但大家好歹都是科班出身,自然有不低的业务水准。
龚宪讲诉完这个事后,众人当即就嗅到了这里面潜藏的新闻价值,加班加点,录制了这条片子。
主编抽了口烟,脸上露出了许久未曾出现的满意笑容,回头道:“程程,做得不错,有进步啊。”
栏目组的记者,大多有各自负责的选题任务在身。
一时之间,难以抽出人力来,
所以,唯一的实习生程程,作为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今天,她便跟着主编跑到医院去,拿着话筒,完成了自己的采访处女作。
虽然是第一次,但程程却不大怯场。
本来就是个小机灵鬼,加上主编在旁的提点,对她一个新人来说,任务做得也算圆满了。
听到栏目组的领导对自己赞扬,程程立刻笑颜如花,心里头乐得找不到北了,正想假装谦虚几句,冷不防旁边传来了一声叹息。
“拍摄得还行,不过我认为目前还不适合播放这条选题。”一直沉默着的副组长开腔了,眉头始终拧着。
这句话也使得原本气氛良好的办公室顷刻冷了下来。
主编、摄影师等人尽皆把目光投了过去。
程程更是在心里咒骂了句“老而不死是为贼,倚老卖老”!
龚宪看了他一眼,笑道:“有什么不合适的吗,副组长?”
副组长咳嗽了声,道:
“确实有点问题,按照龚制片人你说的,这条新闻选题关系到京海刑侦支队的办案流程。
我们做新闻的毕竟不是执法机关,要是这条新闻播出去后,舆论乱了,会影响警察同志正常办案的。”
“反正旧厂街的那个曹队长也知道这事,也答应去严格调查了,我们就没必要再插这一腿,倒不如等事情清楚了,我们再做个后续报道就行了。”
副组长说完后慢吞吞喝了口茶,一副资深老人的姿态,口吻像是在对龚宪说教一样。
龚宪心下啐了声。
这个副组长干了十几年的新闻工作,从记者做到这个岗位上,可怎么越活越保守了。
新闻要是都按照他这么搞,多少传媒机构都得关门重组了。
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做事瞻前顾后。
或许就是这个年近四十岁新闻人的真实写照吧!
副组长是台里的老人了。
他更是伴随着“京海风”从创办到现在。
再加上,在龚宪过来之前,他全权负责栏目组的运作。
这话一出,哪怕程程等人心有不满,但也不敢出言反驳。
不过栏目组的另一个老人,新闻主编可就不爽了,脸色复杂。
他是明白为什么“京海风”一直走下坡路。
说到底,就是拔出萝卜带出泥。
节目根本脱不开体制内的形式主义。
按资排辈,暮气沉沉。
再加上一把手神奇的脑回路,选题尽是一些奇葩。
好端端的一档民生新闻栏目,办得跟牛皮癣广告似得。
有这时间,观众还不如去跳广场舞呢!
一想到这些年来,被前制片人和副组长枪毙掉的一个个好的新闻选题,主编心里总不是个味。
龚宪弹了下烟灰,笑道:
“副组长,片子你也看了。
黄翠翠这样一个单亲妈妈,就因为不甘被凌辱,反抗了下,竟然被人折磨成这样。
好不容易有个热心肠的大哥,要给她主持公道,居然还被打得下不来床。
要不是我们中午刚好碰上,他们只能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整天以泪洗面。
你也是有儿有女的人了,要是这事发生在你孩子身上,你做父亲的是什么感觉?”
副组长一窒,没想到龚宪的嘴皮子功夫倒还有点。
可他也不甘于这么被驳斥了,道:
“可毕竟事情还没清楚啊,我们不能光听一方之词,
人家白金翰的徐江是什么人?
那是我们能惹得起的吗?
说不定,这事情里还有不为人知的缘由。
要是我们就这么贸贸然播出去,出了岔子,我们担不起责任!”
“副组长,你对民生新闻是怎么理解的?”
副组长一愣,心想你一个外行倒是考起我这个内行来了,嘴上随口道:
“这还用说,简单点,就是聚焦关注百姓的生活状况。”
“说对了一点,但不全面。”
龚宪轻笑道:
“不止是生活状况,和百姓日常生活息息相关的方面,也是我们报道的范围。
要不然外界怎么说我们是无冕之王,舆论监督就是我们的职责。”
副组长的话也不灵巧,眼看说不过龚宪,只得压着火气道:
“总之,我就觉得太冒险急进了,舆论乱了,上头也会为难。
这样一来,我们最核心的工作就是做不到位,我们不能站到上头对立面去啊。”
龚宪啼笑皆非。
副组长这话够狠,竟然搬出了公家这个大旗,弄得自己好像是要叛国的“五十万”似的。
不过,他心里却有些为副组长悲哀。
干新闻十几年,弄得现在彻底混淆了公家和百姓的关系。
颠倒了黑白,粉丝了太平。
只为了上级领导单位的颜面去做新闻,还停留在广电事业改制之前‘完成领导交办的任务’的角色。
“如果龚制片人你一定要播报这条新闻选题,我建议上报到谭台长那边。”副组长据理力争。
他可不想第一天,就被这个没经验没资历的年轻人给压制下去。
龚宪却没接话,转头问道:“主编,你觉得怎么样?”
主编刚刚只是一声不吭的抽烟。
他看着刚刚龚宪和副组长对峙,加上龚宪竟然能发掘到这样的新闻线索,不由发觉对方似乎真有点水平,不像绣花枕头。
而且中午的事,让他也开始对这个新老大有了点好感。
这一刻,他自然有些偏向龚宪。
相反,副组长的表现则显得有些小肚鸡肠了。
而且,一想起自己这些年来被副组长按在地上摩擦,强迫选用那些恶心的素材,主编心里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窝囊了这么多年,还真就干这一回了!
“我觉得嘛,副组长的考虑也是不无道理的,我们不能站到上头的对立面。”主编缓缓道。
眼看得到了同盟,副组长不由心生得意———
臭小子,我跑外勤的时候,你还在玩泥巴呢,刚来就想下马威,你还嫩了点!
副组长的得意有根可寻。
毕竟,这可是栏目组两个老元老的意见。
龚宪初来乍到,实在不好过于强势,闹得太僵。
不过,主编却没如他所愿跟着唱反调,忽然话锋一转:
“但百姓和上头毕竟是站在一条线上的,我们不仅是公家的喉舌,也是百姓们的耳目嘛。
而且,我也觉得这个新闻选题确实不错,足够有效应力,更能为受害者提供极大的社会帮助,这是我们的责任。”
副组长的得意猛的戛然而止,脸色一下子塌了下来。
他不可置信的转头看了眼身后,
这个跟着自己循规蹈矩几年的主编。
竟然倒打了一耙!
这个主编搞什么嘛!
飞卢小说,飞要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