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入梦
第六章 王后之志（旧版）

我用袖子替郭琴师擦去涕泪，劝他吃点东西，他说：“吾身患恶疾，命不久矣。”原来半年前他已经发现自己得了重病，时日无多，国师府戒备森严难以实施暗杀、上次的马匹意外也没有成功，所以他明知无法全身而退，也要孤身前来、以身犯险。我想到他之前特意悼念丽夫人，便又问道：“君不喜攀附权贵，为何入教坊，又为何熟知丽夫人喜好？”“丽夫人乃丽娘兄长之女，容貌与丽娘相似，亦充入妓籍……”原来丽娘是丽夫人的姑姑，郭琴师逃离颍城时，丽娘将丽夫人托付给了郭琴师，但丽夫人担忧姑姑，中途又偷偷跑了回去，结果在路上走失了。郭琴师到处寻找，后来才知道原来丽夫人碰到了子淇的军队，后来子淇建国，让丽夫人以丞相之女的身份入宫。

为了不负丽娘的托付，郭琴师终于答应了教坊使的邀请，进入教坊，时时能进皇宫，偷偷守护着丽夫人。丽夫人在君王的呵护下，渐渐走出了亲人惨死的阴影，恢复了天真烂漫的本性，她最喜欢在湖边看看月亮，听听虫鸣。郭琴师本以为，一位孤女，可以得到一国之君的庇护，可能也是她最好的归宿，而且她的封号为丽，自然是为了纪念丽娘，国君也不算全然无情。没想到，丽夫人大好年华竟然莫名薨逝，郭琴师悲愤不已，他不能接受这样的结局，从此决心要复仇。丽夫人的生日宴上，他和其他琴师一起弹奏，目睹了王后一脸不适，最后称病离场。王后也成为了郭琴师的第一怀疑对象，于是他开始制造机会接近王后。

其间，郭琴师的父亲亡故，孑然一身的郭琴师更加无牵无挂，他也终于取得了王后的信任。有一次，他进宫为王后弹奏《长相守》，王后边听边独自饮酒，没想到她竟少有地打断了弹奏，感叹道：“深宫女子，而无君王之爱，该当如何？”郭琴师按住琴弦，有些惊讶地看着王后。王后又说：“君王盛宠，却遭横死，又能如何？容貌昳丽者，如君王龙袍之祥云，有之点缀，无之亦可。出身世家者，犹君王随身之利剑，固其政权，击断则弃。”郭琴师连忙站起来拱手道：“王后慎言。”王后端着酒杯走向郭琴师：“慎言？女子可主天下否？不可否？吾知君必有所图，君非凡俗，愿与君谋。”说完，王后把酒杯递给郭琴师。

郭琴师心中深感震撼，他没有想到深宫女子，竟然有这样的志向。有这样志向的女子又怎么会囿于宫斗，她不是害死丽夫人的凶手。于是他接过酒杯，一饮而尽。至于郭琴师是怎么与王后谋划的，他缄口不言。

但我猜测，王后的娘家虽重兵在握，但她仍然需要一个堂堂正正走向朝堂的理由——一位长年卧病无法理政的君王。君王尚在，太子无法上台；君王所托，王后理政理所应当。等她掌握朝堂已成为习惯，则大事可成。至于他们是如何让国君生病的，我也不得而知。

郭琴师已经极尽虚弱，休息了好一会儿，他对我说道：“吾孑然一人，无妻无子，亦无传人，惟愿丽娘、丽夫人大仇得报，王后得偿所愿，请君……”还未说完，他已闭上双眼，没有了气息，我赶紧大声呼救，但还是无力回天。

我还有很多迷团未解，但有些疑惑似乎已不那么重要，有人以性命相抵，不负知己，或许，还有他含蓄未表的倾慕之情。与国师相处近一月，我和他已成忘年之交，但郭琴师死前所托，也让人钦佩。人经常走到选择的路口，权力与爱情、道义与金钱、前途与信誉，又或许没有正确和错误之分，却是两难选择。

我决定明日进宫，问问国君，过往种种，他都是因为什么作出最终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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