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叶与雏凤声
开学（旧版）

八月底，假期将尽，酷暑未消，孩子们一生中头一个没有作业的疯狂暑假就这样轰轰烈烈地跑远了。

把让人又爱又恨的红领巾塞进抽屉角落，看一眼课间无聊时在书上画的涂鸦，回味下课后和同学的嬉笑打闹——转又突然想起和一些多年同窗好友的再难齐聚，风中的栀子花香仿佛立刻夹杂了点冷清的寂寞，带起夏日气氛的知了的热情长声更是都变成了无尽的悲鸣。而这一切青春期特有的悲伤、苦闷与阵痛，都将被不久后的开学、认识一大堆新朋友所迅速冲淡——

这所公立初中坐落在一条很有旧时风情的老街上，南北走向的道路两旁，无数的梧桐树枝叶繁茂，枝叶笼着的一家家门店的老板说话都显得更有生气。

街道中段的公交站台附近站满了拖着大包、小包像是远游出行一样的人群，原来今天是新生进校报道的第一天，有分班、分宿舍等相关重要事宜，当然对小孩来说主要还是一个认识新朋友的好日子。

大人们交完了学杂费，办完了各种校园卡，又去采买好相应的物资，之后才去了宿舍楼找到贴了班级号码的房间、挑选合适床铺进行收拾整理。小孩们则无事一身轻地直奔线上群里告知的教室位置，看有没有多少认识的熟人——当然主要还是去看看有没有养心养眼的俊男靓女。

七年五班的教室在一楼走廊的最东边，这儿离小卖部很远，离食堂较近，也算有利有弊。

距离首个班级会议开始的八点半还有不少时间，同一个班的人陆续进来了随意找椅子坐下后便开始四处张望，有相熟的便三五成群聚在一起热烈讨论了起来——

“快看，居然是他！那个相传几岁时就写了一箩筐诗上了报纸的小天才！”一名消息灵通且又是自来熟的小哥白升发现了一大槽点，连忙向周围人感叹道。

“是啊，这家伙居然没被其他狠人挖走反而上的是公立中学嘛，真是有够奇怪的……”一位梳了个分头、头发和右耳耳钉一样亮闪闪的朱德华提出了合理质疑。

“物以稀为贵嘛，是不是他那一箩筐的诗论斤卖就不值钱了？”长了张嘲讽脸、名叫吴秦的家伙发起无情吐槽。

“谁知道呢，也许是直接抄了很多首然后又加了百分之八九十的废话进去呢？这样注水自然也就不值钱了。”

“你当以前那些发掘他的老东西们都是傻子嘛？！”有人不屑道。

“咦？搞文学的不都穿的是唐装汉服排扣褂嘛！怎么他还有点小潮的？！”德华注意到那位仁兄的穿着打扮后问道。

“你快少看点教科书上的配图吧，那上面的照片就跟婚纱照一样，仅供参考！”来自吴秦的执意科普——看来书上的照片画像从来只选端着的不选帅的，让他很不爽……

“哎，看左手边大马金刀坐着的那个肌肉快把他Polo衫给撑爆的猛男！”一个模样清朗俊秀的男生惊叹道。

这位叫唐玉的小哥眼神还真是不错，他自己身段虽稍显瘦削，但手臂上的肌肉线条倒也棱角分明。

“他是花小武力排行榜上位列第一的吴旭，人送外号‘胖虎’。”和吴旭刚好是同乡的长腿怪秦怡如此介绍道。

“切！说是第一，名头虚高而已！有次把老子惹毛了，我俩在操场干了一架，场面上也不过是五五开而已，要不是当时时间也不早了可还说不准呢……”一精悍强壮的小个子葛涛十分不满地补充道。

“得了吧，那是人家当时被做老师的舅舅强行拖去补课，怠慢了身体锻炼，你天天呆在家里杠铃、哑铃、沙袋的一顿猛练，捡了点便宜就偷着乐吧，现在还搁这吹呢！”高人秦怡无疑是知晓内情的，给他掀了个底朝天，小葛冷哼了一声倒也没有多作反驳。

“没想到他也在咱们班，以后要有铜锣湾或是铃兰高校的狂热粉丝什么的来踢馆倒是不用怕了！”

“这年头没多少傻子还会随便动手了，风险成本太高。你不买票就想看人比武，想得倒挺美呢。”吴秦道。

“这有什么可美的，那儿才美呢，”白升把话题拉回积极、阳光又正面的方向，“你们快看南边靠窗边那个白t蓝裙的可爱妹子！”

“哦哦哦哦哦！”一群饿狼绿眼一亮，发出阵阵低沉、狂野又倔强的嚎叫——

“三分钟！我要这个小妹妹的所有个人信息！”一项带金链、满脸富态的圆脸小胖子加入了群聊。

“切！哪儿来的暴发户，毛病！”人群中顿时就有人不屑地嘘道。

小胖子对他人的轻蔑与责难置之不理，从本就十分少有、现今不用现金的时代则更为少见的厚厚的皮夹克里随手捻出了五六张闪耀着粉色光芒的纸张轻撒在桌上——

此时这个地面上消息最为灵通的人近乎瞬移般闪至胖子身前，先是使出一招“天山折梅手”将那五百二十块捏到手中，又顺手对着光亮处辨了遍真假，确认完后左手一个响指，如魔术般搓出一张满是情报的字条，将其稳稳地交到胖子手里，货契两清之后才把人生中挣到的第一桶金收入囊中潇洒离场。

精神一振的胖子也坐回到了自己的座位，开始如饥似渴地向纸条诉说着自己对于知识的追求，而群众们则满脸震惊地看着这个虽其貌不扬，可出手极快、脑袋又灵光的家伙——

“小爷我脸上又没沾饭米粒，都盯着我看干什么？”白升他化身为路易十六，只当今日无事发生，摆摆手云淡风轻道。

“什么嘛！你这家伙转眼间就挣了五百个大不溜，居然还装成没事儿人了？！”

围观群众竟亲眼见人暴富，多是一副忿忿不平的模样——

“是啊！你和那个漂亮小姐姐从前就认识了？”有人丢出了自己的疑问。

“你不仅认识那位小妹妹，还知道班里有个人傻钱多的暴发户，这才故意把话题引到人漂亮姑娘身上的是吧？就为了狠狠宰那肥猪一刀！”对劫富济贫很执着的一水浒爱好者继续补充道。

“是啊，不然即使认识，怎么这么巧还准备了小纸条！玩战术的心都脏，真心凶残！”

小白一看众人快把自己当成了预言家，都想要刀了自己，连忙把他们按住，食指虚压在嘴唇上说：“我一朋友让我把一些有用讯息随手记下来，有备无患嘛……信息时代，知识付费听过没？”

“听过，你那位朋友也是我们班的？”

“嗯，没错，不过好像是吉时没到，所以没有出现的样子。”

“还要吉时才来……又是一朵奇葩啊！奇怪我为什么要说又……”来自朱德华的自言自语。

“绝了……”吴秦说。

“看来上学的日子不会枯燥乏味了哈哈！”留着一头飘逸长发的严姓黑面男子笑着感慨道。

“我时常因为太过正常而显得与你们格格不入！”还有人说话自带表情包的。

哦，是个身形看起来比小白还要更迷你一点的小吕同学。

“你那是太过普通吧！”有人趁乱吐了一槽。

——表情包怪听到这话时差点从椅子上摔倒在地……

“对了，那胖子谁啊，这么豪横？”吴秦问道。

“他家里早年是做小生意的，后来赶上了好时候大赚了一笔，之后就钱生钱、利滚利了。”小白简述道。

“还真是个死暴发户！真是羡慕……我是说可恶！”吴秦赶紧往回找补。

“快八点了诶，吉时哥也该到了吧？”有人看了一眼挂墙上的钟问道。

有好事者随即拉开门探出身去张望，而后回身惊呼：“咦，走廊蹲了一个可疑人物！”

白升像是早知会如此一般，说：“别管他了，等个十来分钟他自然就会进来了。”

“还真就得卡着点进门啊，这家伙家里不会还有做婚庆的副业吧？！”某吴姓青年随口又一无情吐槽。

“肯定是有的，像婚配前的黄道吉日什么的可都是找他们家定的。”白升认真发言补充道。

“牛的！”

“我们还是猜一下各个科目的课代表都会选谁吧！”

白升接着重新发起了一个话题，场子立刻又热起来了。

“语文课代表的话倒是好猜。”朱德华接过话题说道。

“肯定是那个家伙的了！”吴秦斩钉截铁地断言道。

“数学课代表应该会是班级第一的，因为数学很拉分，大家语言课分差不大就是看数学成绩排的名次！”有个叫顾权的稳重眼镜男出言合理分析道。

“生活委员干脆就选那个520好了，人尽其才物尽其用也挺好……”管姓这位讲究实用的仁兄做的是以后公物不用公费买的美梦，毕竟班费还是要由各人出钱缴付的。

“这倒不像520，像250了……”一看这怯生生的面相就是老实人家孩子的赵好接口道。

“话不能这么说，书里总说人生在世，也就图个面子和里子，有里子的花钱买个面子，他是不会不乐意的。”这番有理有据的分析，果然还是他顾权。

赵好听他都这么说了，也不好再多争什么。

“这面子我买，能拿钱解决的那都不是事儿！对了，美术课代表咱们不如就选那个百褶裙妹妹吧！”暴发户家的小胖子郝帅可算从知识的海洋里返航归来了。

“嗯，也行，反正副课老师身体总突发性地不好，这类课代表通常也没多少任务，送一顶亮丽好看的帽子出去倒也算是成人之美。”顾权稳稳接过话头并老成地做着总结陈词。

在这种大家一团和气的时候，倒也没人跳出来唱反调、做恶人——轻松积攒路人缘的良好样貌，就这样在无形之中成为了一种优势，而这种优势还会给当事人带来哪些困扰，那就是冷暖自知了。

“让她当！让她当！让！她！当！”气氛组的热心骚男德华兄一人似有百万人声之势。

“老朱，可千万别做脑残粉或舔狗啊！真当了的话，除了能自我感动，当事人和围观群众可都瞧他不起！”来自德华多年老友吴秦他十分少有的苦口婆心的劝导。

德华兄急忙解释道：“我不就是搞搞气氛嘛，谁没事儿要当舔狗了，是电影不好看了游戏不好玩了还是作业不够多了？！”

“你自己晓得就行。”

——至于究竟是怕好友当舔狗给他丢人，还是觉得小朱真要去追女孩子的话，少个小伙伴一起玩无比寂寞，那就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了。

“那课数跟美术课差不多的音乐课代表呢？”白升继续当个控流程的主持人，和他那个拖到吉时进场的老朋友倒越来越像是同一家红事公司的了。

这时吴秦却意外地收起了一贯的嘲讽脸，向着周围人真诚举荐道：“老朱他唱歌还挺好听的，只要到了唱歌房我们就从来没见他话筒有撒手过，就算别人点的歌他也能和声或合唱……”像是不太习惯夸人一般，顿了顿后他又换成了惯常的进攻语气，“你们看他一脸的骚包样，油头粉面单耳钉，满身的艺术细菌。我觉得音乐课代表选他的话大可以放心！”

德华兄听到后心里一万个不乐意：“什么叫见了话筒不撒手，还不是你们只顾着玩游戏没人唱，我为了不浪费资源只好当这个麦霸，辛苦给你们做背景音乐还怪我！还有明明就是弄了个分头碎盖加层素颜霜，什么叫油头粉面？说的这么恶心……”

“对了，他还会拉二胡呢，是他太爷教他的手艺，是童子功！以前我们有时会穿上他家人的旧衣服，拿个破碗、戴个墨镜去北海附近的热闹地段拉些二泉映月什么的赚点零花——”

吴秦牌开口瓶还在不停往外灌水，正说着小朱他们家所有长子长孙出生时右耳垂都自带耳洞的神奇事迹并意犹未尽呢，瓶口就被朱兄用电影《功夫》里的同款波板糖给堵上了……

“真是好汉不提当年勇，英雄怕见老乡亲啊！让你们见笑了……”朱德华一手往里堵着棒棒糖，一手挠着鬓角满脸羞赧地说道。

听他们这边说得热闹，围过来的人倒是越来越多了。就在这时教室后门一响，高个儿大汉闪亮登场！

——原来是八点十八分到了，卜家公子也到了。

小白急忙拉住想往角落跑的他，说道：“小卜，大家都在自我介绍呢，你来的正好，都不用热场了，直接说吧！”

来人一看众目睽睽之下肯定推脱不掉，只好边频频点头致意边急速说道：“我家世代住护城河边，那儿有个卜家大院就是我们家。我叫卜智，这位小白是我在这个新班级唯一的老熟人，希望大家能好好相处，谢谢。”说完完成任务的他便轻松甩开小白的束缚，成功溜向了班级的角落。

此时有个满脸兴奋的小子火急火燎地冲了进来，竭力在讲台上站住，接着快速说了句“我们班主任应该是个漂亮的年轻姑娘”后便赶紧下台找了位置坐着顺气了……

话音刚落不久，一个扎着单马尾的秀气女子走了进来，瞬间安静下来的教室像极了瓦尔登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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