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谈
第三十四章 空人1（旧版）

不盛水的杯子被称为空杯子；不放东西的盘子被称为空盘子；不住人的房间被称为空屋子；先哲们说：“肉体是灵魂的容器。”那么一个没有灵魂的肉体应该被称为什么呢？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一具肉体没有灵魂，那么它想生存下去又应该怎么做呢？

G市是N国的首都，截至1975年12月，这座城市总人口超过一千万，下辖十五个行政区，是N国最大的也是最繁华的城市。根据史料记载这座城市始建于公元620年，从公元899年开始就一直是N国的首都。它坐落于北纬47度北温带范围内，四季分明，降水充沛。背靠柯蒂斯山余脉，面向维德大平原，全年不封冻且水量充沛的西兰河流过市中心。这些独特的地理与气候条件给它的发展带来了得天独厚的优势。在工业时代来临之前，G市就是N国重要的粮食产地和农产品交易中心。在农耕时代，谁掌控了粮食生产谁就掌控了一个民族、一个国家的命脉。N国历代统治者也很清楚这一点，因此他们都把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投入到了G市的城防建设上来。现在G市由内到外共有三道城墙，共计五层防御，形成了同心圆式的纵深防御体系。最内侧是西斯松城墙，这是西斯松二世国王在位时建造的，是整个城市最早的防线。城墙高八米、厚五米，共十九个方形塔楼。城墙外侧是一条宽九米的无水壕沟。公元1196年，因为城市人口激增带来的城市规模扩大，N国历史上著名的拉普拉塔大帝决定扩建首都。他先是利用西兰河河水修建了宽十八米的护城河，这是整个城市的第一道屏障。紧贴着护城河的就是拉普拉塔城墙，它是典型的双层城墙，外侧城墙高六米，厚四米；内侧城墙与外侧城墙间距十米，高八米，厚五米。两层城墙共计四十八个圆形塔楼和十二圆形角楼，它们构成一个整体，将整个城市围住。而之前西斯松城墙围成的区域则作为城市的内城继续存在，它与拉普拉塔城墙共同构成了G市的城防体系。凭借着这道不可逾越的防线，G市在冷兵器时代一次都没有沦陷过。强大的城防带来的安全感、丰富的农产品带来的人口激增以及河运交通带来的运输便利都进一步促进了G市工商业的繁荣。工业革命之后，G市凭借劳动力、市场、资金和政策扶持的优势，吸引了国内外大量的技术人才，短时间内就成为了N国最大也是最繁荣的工业区，炼钢、化工、汽车制造、煤炭等各种工业部门应有尽有。二战开始之后，始终处于中立地位未参战的N国吸引了大量寻求政治避难的难民，其中不乏高科技人才，他们其中的一部分人带动了战后G市的又一次经济腾飞。如果你今天走在G市的街道上，你会看到各色的人等，科学家、艺术家、企业家、工程师、金融家等等，他们迈着匆忙的脚步，在这个钢筋混凝土构成的现代森林里忙碌着、建设着。主干道两侧的商店、办公楼林立，它们都无声地向你述说着这里过去的光荣与当下的繁华，即使在夜间这座城市都不曾休息，商业街依旧是人头攒动、灯红酒绿。生活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坚定地相信，这里就是N国乃至世界最安全、最具生机与活力的城市，这里有未来、有希望、有梦想，唯独不可能有罪恶，这是个天堂般纯洁的城市。

也许正是因为这种自信才使得人们对凶杀案如此的敏感、恐慌和不知所措。8月16日，G市早报上刊登了一个女性被杀身亡的消息。这在当天就轰动了整个城市的舆论界，因为这里的人甚至都不记得上一次有人犯罪是在什么时候了，更何况是残忍的杀人行为。可是这件事情却并没有到此结束，紧接着8月20日、8月26日、9月3日、9月9日又连续发生四起凶杀案。死者全部都是三十岁以下的女性，且与第一具尸体一样，死者死亡之前都被强暴过。经调查，尸体发现的地方并非第一现场，警方猜测这很可能是凶手通过某种手段诱骗被害人前往其他人迹罕至的地方，比如凶犯的家中，对其强暴并杀害后再弃尸。现场虽然提取到了凶犯的精液和指纹，可在当地的数据库中却没有任何人的信息与之对应。看来这似乎是一个之前从未在G市犯过罪，从未录入过信息的人。根据这个线索，警方把目标选定在刚来到G市不到一年的人群中，并根据他们的年龄、职业、住址等情况一一进行筛选。在这期间，G市市长和警察局长共同召开新闻发布会，安抚市民情绪，劝告市民夜间不要单独活动，尤其是年轻女性，并承诺一定会尽快破案，缉拿真凶。

困扰G市的远不止犯罪行为。9月11日，G市卫生与医疗保健局统计出了一份“特殊”的数据。这份数据详尽记录了从去年第三季度开始至今年第二季度为止，全市二百一十八家公立和民办医院接待、治疗植物人的情况。其结果就是在这个时间段中G市的植物人患者有了突然性的大幅度增长，而且这种增长率呈现出越来越高的态势。四个季度内植物人患者分别为2人、6人、15人、27人，共计50人，超过之前两年间G市植物人数量的总和。更奇怪的是，根据医院的报告，很多病人的病情是突发性的。他们前一分钟还和家人、朋友、同事在一起交流，下一分钟就突然昏厥倒地，仿佛在一瞬间被人夺走了意识，送往医院检查后确定他们已处于植物人状态。这些人都没有重大疾病史，身体健康，实在很难理解为什么会突然出现这种情况。甚至有医学家怀疑这是一种未曾见过的病毒引发的精神类传染病，这种病毒专门攻击人的中枢神经系统，使人丧失意识和其他一切与中枢神经系统有关的能力。但这种猜想没有任何证据，即使它是真的，也没人知道它的传播途径是什么。这些复杂的未知事件让卫生与医疗保健局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安德森·戴维，今年29岁，出生于乔科利亚州的乡下。上小学时他就展现出了“与众不同”的一面——窥视女同学。起初，这种偷窥仅限于上课和课间活动的时候，之后就逐渐演变成在放学路上跟踪对方。最终，在他上中学时，他不再满足于这种“委婉”的行为。他成功闯入一位女同学的家里，对她施展了暴力行径，也正因为这种恶劣的行为，他被学校开除，还在当地监狱里度过了三年。但出狱后他丝毫没有改变自己的习性，相反，他从那次暴力事件中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快感。他感到在施暴的那一刻，自己就是国王，就是一切的统治者和主宰者。对于他来说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什么可以比得上这种感受。那是一种欣喜更是一种兴奋和癫狂。除此之外，三年的监狱生活，让他对所有阻碍他追寻刺激的东西都产生了一种深深的厌恶感，更确切地说是憎恶感。他痛恨秩序、痛恨法律、痛恨一切让他不得不遵守的制度，也许在这种时候他能感受到被控制、被压制的感觉。毫无疑问地，他排斥它们。最初，中学还没有读完的他在O小镇打零工度日。在这期间，他难以抑制自己的欲望和冲动，开始了自己的血腥计划。他先是锁定了镇上一家餐馆里的年轻服务员。然后就几次前去用餐，借机与她攀谈，向她询问个人信息和生活状况。尽管女服务生对自己的隐私一直闭口不谈，但狡诈的安德森·戴维还是在旁敲侧击的谈话中成功推敲出她是单身且独居这一关键事实。之后，他几次尾行这位女服卫生，知道了她的住址和下班的必经之路。最终，他躲在女士回家必经的无人小巷里，待其经过时突然冲出，用事先准备好的乙醚将其麻醉，并带往事先准备好的一个不为人知的地下出租屋内。他把被害者手脚捆绑，嘴巴塞住，不使其逃跑、反抗或发出任何呼救声。在这一切行为完成之后，血腥、暴力、毫无人性的一幕就上演了。用这种方法他在O小镇犯下两起命案。每次作案后，他会用刀子在被害者背部划一个圆形，用来宣示自己的“主权”以及展现自己的“与众不同”。当地警方在全镇调查相关线索、排查嫌疑人。因为小镇人口不多，他害怕自己暴露，于是他辞去工作离开小镇，不远万里来到N国的首都G市。历史上坚固的城防工事抵挡得住最凶悍的敌人，但却抵御不住邪恶的人心。他丝毫不为自己做过的行为而忏悔，他只为逃离了法网而侥幸。在他看来，O镇那本就稀缺的警力资源根本不可能追查到已经远隔万里的自己。这样他又可以高枕无忧地实施他那罪恶的计划了。

在G市犯罪是很困难的。作为首都，这里拥有最健全的治安系统、最强大的警力资源，街道宽阔明亮，即使在夜间，也有巡视街道的警车和24小时营业的商铺。正如15世纪巴黎街道安装路灯后犯罪率大大降低一样，光明是罪恶天生的敌人。在这个不夜的城市，想找到一个容易下手的阴暗角落是不容易的。于是安德森·戴维转变了自己的策略。他不再选择半路伏击——那样太容易被目击到——而是选择以虚假身份信息将目标约出至指定地点，迷晕后装到麻袋里放到三轮车上，运回其事先准备好的地点再进行接下来的邪恶勾当。为掩人耳目，他会在三轮车上放置一些杂物以遮挡麻袋，让旁人无从辨认。而且每次返回作案地点的线路他也精心挑选过，都是人流量尽可能少的地区和时间段。至于将人约出来的理由那就很容易了，他锁定的目标大都是远离家乡的年轻女性。这些人普遍经济压力比较大，只要以待遇优渥、报酬丰厚的工作机会为借口邀其面试，一般都能得手。毕竟这可不是个有手机和网络的时代。人们搜集招聘信息的手段除了报纸和大企业组织的招聘会就只有其他人的引荐了。凭借着这种方式他在G市屡屡得手，连续多次实施犯罪。8月中旬至9月初的连续五起命案都是他犯下的。他正是警方要抓捕的“真凶”。

当然，安德森·戴维也不是毫无顾忌。最近这几天有两件事一直让他寝食难安。第一件事就是他的变态欲望越来越难以得到满足，用“欲壑难填”形容他一点儿也不为过。他感到自己已经逐渐厌倦了这种单一的犯罪模式。他的神经开始渐渐迟钝，他需要更血腥更暴力的东西刺激它们，让它们再一次兴奋起来，好给他带来快感。也许只有心理扭曲的人才会彼此欣赏，就在这个时候，他偶然读到了曾在美国发生的“十二宫”连环杀人案的相关介绍，立刻就被“十二宫”吸引，并奉其为偶像。于是，他计划着像“偶像”一样向警方挑衅，他认为这肯定能带给他更大的快感。但是这种行为带来的风险也非常大，他现在正在为自己是否暴露而发愁。这也是他担心的第二件事。自从G市警方投入全部警力调查这几起凶杀案以来，街上站岗巡逻的警察明显增多了。一部分街巷甚至要搜查随身物品。在这种情况下他也不确定自己能撑到什么时候。当然，他害怕的不是法律的制裁而是再也没有犯罪的机会。

事实上他的担心不是毫无道理的。在几起恶性凶杀案发生之后，G市警方就立刻启动对相关案件的联动侦查，最终他们发现在更早的时间里O镇曾经发生过两起性质类似且未被破获的凶杀案。很快两地警方完成了信息交接，并初步判断这些案件应为同一人所为。通过在O镇的实地调查，警方掌握到了一个名叫安德森·戴维的年轻人的身份信息。这个人在上学时就因为性犯罪被学校开除并在狱中度过三年。出狱后在O镇打工，之后来到G市。这与O、G两地发生命案的时间基本吻合，加上此人又有前科，所以警方很快就把他当作了第一嫌疑人，开始排查他在G市的落脚点。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