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谈
第二十二章 古堡5（旧版）

也许是因为前一天的疲倦，我和床的爱恋才显得如此缠绵。当我第一眼看表，时间就已经来到了八点五十。我的天！早餐时间都错过了！第一天就如此懈怠，我似乎已经能听到主管对我的训斥了。换上工作服后我只得匆匆忙忙赶去209。桌上的录音机里再次传来了冷冰冰的声音：

您今天的任务是清扫城堡一二层的全部房间（上锁房间除外）和走廊，杂物间在105，您需要的工具在那里都有。

虽然只有一句话，但偌大的城堡，众多的房间都要我去清理，其任务的繁重程度可想而知。可让我奇怪的是对方并未责怪我的迟到，而且对方甚至知道我什么时候来209，每次都能在我进屋那一刻，开始播音。难道他们在时刻监视着我吗？想到这里我后背一阵发凉，一种被人偷窥的感觉占据了我的神经，仿佛有什么人躲在阴暗的角落里死死凝视我一般。我环顾四周也没发现监控设备。但那种感觉却十分真切。相信我，如果你被人偷窥，那你也一定会有所察觉。你可以说这是第六感或是来自人类祖先的古老能力。但这绝不是虚假的，它能实实在在地让我们警惕即将到来的危险。209的房间不算很大，也不可能藏下什么人。我只能认为这台白色录音机与房门之间有什么关联，以至于它可以在门开启的那一刻开始播音。不幸的是，就连这种自我安慰也没持续多长时间。我凑近录音机时发现，它居然连电源都没连上。我赶忙把它的电池盖打开，里面也是空的。我的理智无法解释这种诡异。一台根本不需要电力的录音机准时地向我播放着工作内容。我敢打赌，没有任何人经历过这种诡异。但我不可能继续在209探索了。迟到本就减少了我的工作时间，如果还在这里逗留，那么我的工作可能就真的保不住了。算了，先不管这些怪异的事情了，忍住自己的好奇心和那种恶心的被窥视感，开始工作吧。

201是我开启工作之旅的地方，很快202、203、204也依次被我整理完了。也许是注意力被分散的缘故，那种让人作呕的被窥视感在工作开始后就迅速消失了。但我的好奇心却并没有随之消失，因为我发现这些古堡房间出乎意料的小，而且非常整洁。按照这个古堡的规模和房间的密集程度，每个房间都至少应该比现在大上一倍才是正常的。而现在，我感觉是那过于厚重的墙体吞噬了本应属于房间的空间。我不是建筑学家，不明白这么设计的缘由，但它的确超出了我的常识，至少不仅仅出于承重的目的。而至于整洁度，那就更让人匪夷所思了。说实话，这些房间根本不像有人住过的样子，没有任何属于人的生气。除了一些由于岁月浸染而带来的灰尘之外，再没有什么需要我真正去整理的了。每一件家具都是崭新的，没有任何因为使用而造成的磨损，地上也找不到哪怕一根掉落的头发。我现在开始怀疑这座古堡除了我和堡主之外可能真的没有其他人了。甚至可能连那个所谓的“堡主”也不一定真实存在。我这么想着，心里愈发不安起来。时不时向身后张望，警惕着环顾四周，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我留住一些可怜的安全感。不过这种情况并未持续太久。当我打扫207室的时候。背部开始传来隐隐的刺痛感，而且这种疼痛愈发剧烈，就像一把钢刀插入后背一般。我敢保证虽然我的人生不顺，但并没患什么慢性病。最初我怀疑是有某种东西在我背上。但是当我对镜检查时，我的背部没有任何异常。没有红肿也没有出血。可是这种痛感却是有增无减。不久，我的腹部也开始出现这种刺痛感。我疼得无法工作。只能在207房间的床上暂时躺一会儿。面对着这突如其来的没来由的疼痛，我感到十分恐慌。我不知道该如何治疗或者缓解它带给我的痛苦。我感觉此刻的我正在经历一个濒死之人的感受，一个腹背被钢刀刺中的垂死之人的感受。过了大约五分钟，我的疼痛才逐渐缓解。约十分钟以后，痛感全无，就好像刚才经历的一切皆为幻影一般。我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它的消失就像那被窥视的感觉一样，来得突然，去得也匆忙。我前往洗手间，把挡在门口碍事的花搬开，脱下衣服，对着这面更大的镜子仔细检查我的后背。可是，没有任何异样。没有伤痕、没有血丝甚至连红肿都没有。镜子里正常的皮肤告诉我，刚才经历的一切似乎只是一种幻觉，就像被窥视感也可以被解释为一种心理状态似的。但我仍然相信我的感觉。我宁可相信我经历了别人的感受也不愿相信这是幻觉。因为它那么真实、那么确切。之后我又偶尔出现过这种疼痛感，痛点和程度都没有什么差异，只是持续的时间有所减少。我本想找医生看看，但想到毕竟后背上没发现什么异常，而且又是第一天工作，如果让雇主认为我不堪此任，将我辞退，那么贫穷将使我真正拥抱死亡。因此我想先度过今天，看看这种情况到明天是否有所好转。

时间过得很快，午餐时间到了。我终于可以放下手中的工作，稍稍休息一下了。既让我有些吃惊，又在我的意料之中，午饭是我独自享用的。这更让我怀疑这个古堡中究竟有几个人。不过至少我敢肯定一定有一位或几位厨师为我们做饭。想到还有同伴，我稍稍安心了一些，尽管我从没见过他。下午的工作主要是整理一楼的房间和走廊。比起枯燥的工作，更值得说道的是我的新发现。我在一层楼梯口发现了向下的楼梯。尽管它已经被一些杂物堵上，但还是可以看清那些台阶通往下层的黑暗。昨天因为劳累，我根本没注意到这些，只想着赶紧休息。现在我倒是有些好奇了。在105找了一个手电筒，将堆叠的杂物搬开一个可以通过的缝隙，我开始向地下室探索。地下室与楼上的布局并无多少差异，两侧依次排列过去的房间、长长的走廊，如果不是走廊上没有窗户，我真的认为我可能在其他的楼层。另一个不同之处就在于，这里的房间几乎都是上锁的。每一扇门都没法用蛮力打开。从这里的整洁程度判断，我感觉这个地下室被刚刚封禁不久，最多不会超过半个月。之前这里应该是有某种特定用途。由于当天的工作还没有全部完成，也怕被雇主发现，我不能在这里停留太久。在确认没有其他异常之后我原路返回一层。

工作继续了没多久，正在屋内清扫的我听到走廊不远处传来脚步声，其中还夹杂着一些摩擦声。这种声音越来越近，我能感觉到好像是有什么人正在接近。在这个“荒凉”的古堡里，对于同类我不由得产生一种出别样的亲切感，尽管我不是个喜欢人群和社交的人。当我走出门看到“他”时，我完全怔住了。我几乎不敢想象这个世界上有这种东西。一个四肢纤细，头发散乱，只有眼睛和嘴巴的怪异生物出现在我的面前。虽然很难从它的“脸”上看到表情，但我敢肯定它察觉到了我的存在。这是什么东西？是个人吗？不，我更愿意相信它是个怪物。它的“嘴”中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向我不断逼近。惊恐之余，我转身夺路而逃。此时，再没有什么比求生欲更强烈的感觉。它扭动着身躯，紧紧追赶在我的身后。周遭的一切在我眼前飞逝，我像马、像豹、像羚羊一样，尽我最大的努力在奔跑着。但这么下去终究不是办法。因为我发现那个怪物似乎不知疲倦，而我的体能是有限的，不能无时间限制地与它赛跑。此时我想起工作规定中所说的，如遇到一个细长手脚的怪物则立刻返回204待满一个小时后即可出来。刚才我完全被恐慌支配，现在才想起这根救命稻草。我竭尽最后的体能，冲回204室，就在它把“手”伸进门的那一刻，我立刻回身把门反锁，将所有的恐惧拒之门外。但是它似乎并不打算就此放弃。重重的砸门声冲击着我的耳膜，我把桌子、椅子等我可以移动的家具全部抵在门上，然后从行李包里找出一把随身携带的水果刀。这就是我最后的保全措施，也是我最后的心理防线。但是这一切在它面前都显得那么脆弱，没过多长时间，门连同堵门的家具就被它全部破坏。我与它再次直面彼此。这一次它没有犹豫，而我也再没有机会。一只手伸来死死掐住了我的脖子。任我手中的刀疯狂地攻击，那只手也丝毫没有松开；任凭我的刀锋深深扎入它的手臂里，那家伙也从不后退。它几乎是无解的，我甚至认为它几乎没有痛感和触觉神经。不久后我就失去了知觉。

通往地下室的楼梯扶手被修好了，原本的缺口被修复。但修复起来的新扶手颜色很奇怪，下黑上白，而且中上部还系着一条类似丝巾的红色短布条。

厨师

生活，什么是生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重复？抑或是那些令人作呕的琐事？都不是，我认为生活本来应该是充满乐趣的。只是我们把它过成了枯燥的样子。包括我自己。当然，这不能怪我们。因为我们为了生存不得不放弃生活。为了一点点微不足道的薪水而放弃自己所有的自由和时间，耗尽自己全部的才华与精力。生存压得我们每一个人都身形佝偻，完全丧失了少年时的风采，让我们变成只会在现实面前唯唯诺诺的庸人。我受够了这样的生活，也受够了无休无止的重复。于是我选择离开，离开那禁锢我的囚笼。回到大自然，回到我少年时代生活的地方。这里承载着我的梦想。儿时陪伴我的鸟鸣再次入耳，勾起了我无限的回忆。我愿从匆匆流逝的岁月里偷来一段闲暇来记录我此刻的美好。毕竟，人生中的惬意不常见。就这样，我在家乡度过了一段难忘时光，直到某一天，收到了一封来信。信上全部内容如下：

亲爱的达尔瓦柏菲里先生。我们熟知您以前是一名出色的厨师。为摆脱繁琐的日常工作而蛰居乡间。我们古堡可以给您提供住所——城堡一层102房间。您每日的工作只需为最多不超过五人提供早中晚三餐。厨房宽敞明亮，食材厨具一应俱全。薪水为每个月十六凯比。最关键的是这里环境清幽，工作量少，不会牵扯您太多的精力。可以满足您对自由生活的向往。您可以根据自己的时间安排，选择何时到岗，我们随时恭候您的到来。另，如果来到康沃尔堡，请在102安置好自己的随身物品后立即前往107房间。那里将给出您工作的具体规定。

信的下方附带一张地图。说实话我虽然向往自由，但也不是巨富之家，经济条件还不允许我无限制地享受生活的美好。如果真如信件内容所述，那么不失为一个最大程度兼顾二者的方法。况且一个月十六凯比，确实称得上高薪了。这将大大缓解生存给人带来的压力。于是我决定接受信上的邀请。之后的十五天我继续在乡下的家里调养身心，第十六天启程前往康沃尔堡。这座城堡离我所住的乡村不远。儿时我就知道这里矗立着一座中世纪风格的古堡，但我却从来没有到过这里。今天我将有机会真正领略一下这栋古迹的风貌了。城堡前面是一片花园，几条碎石铺成的小径穿梭于其中，我推开了未上锁的庭院大门，踏上了这条尚留有盛夏花香的碎石路。不一会儿，古堡正门出现在我的面前。一扇古朴厚重的木门，镶嵌着金属条框。门并未关严，留着一条缝隙，好像在欢迎我的到来。

城堡的大厅显得过于寒酸了。与外表的宏大不甚匹配。两侧是沙发和小茶桌。门的对面摆着一张画像，画中是一位人物的半身像。身着黑衣，面容苍老，但眼神坚定，好似在坚持着什么事情一般。花白的山羊胡被描画得尤为逼真，仿佛就要从画作中延伸出来。画作下面写着一行小字：斐迪南公爵。不用说，画像中的这位就是这座古堡的主人，也是我的雇主。按照邀请函的内容，我先去102房间安置了自己的行李。这是一间不大的房间，床、柜子、桌椅这就是房间里全部的家具了。不过好在我对宿舍要求并不高，而且说老实话，能有这样一间独立的卧室我就已经非常满足了。简单收拾一下，我就赶往107室，去看看关于我工作的具体规定。107并未上锁，但出于礼貌，我仍站在原地轻敲房门，但屋内无人应答，在屡次尝试之后，我发出“最后通牒”：

“没人的话我就要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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