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谈
第二十章 古堡3（旧版）

休息的时间总是短暂的。离开餐厅以后，穿上门房桌柜里预留的褐色工作服，我就开始了自己一天的巡视工作。最初没有任何异样，然而在某一刻开始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我侧耳倾听，声音开始变得清楚起来。我能分辨出似乎是两个人的争吵，但还是很难听清争论的具体内容。不过这种争吵并未延续很长时间，“咚”的一声清晰地撞进我的耳朵里，好像是什么东西倒在地上。一切吵闹随之结束。我的耳边暂时回归平静，但这平静却是如此的短暂，以至于恍惚间我竟误以为这种安静才是幻觉。很快，搬运东西的声音，推车的声音以及一些无法分辨的噪音开始在我耳边回荡。我的精神也在这不明来源的噪音折磨下，接近崩溃。我无法再忽视这些声音，顶着精神上的痛苦，我开始在整个庭院里搜寻，尽管我知道这种声音不可能离我太远，但出于谨慎，我还是把整个庭院都找了一遍，与昨天晚上的经历如出一辙，我没有任何收获，没有找到任何人或者其他可能制造噪音的源头。而在这个过程中，我耳边的声音也再一次发生了变化。我可以肯定这次是铁锹铲土的声音。金属与石头、硬土块发出的碰撞声如此真切，就像发生在我身边一样。与之前不同，这次我明显感觉得到靠近庭院西北处，这种碰撞声更清晰一些。但那里并没有任何人。一段时间后这种声音被拍击地面的声音所取代。我把这个过程理解为某人把某个东西埋了起来，更确切地说是藏了起来。从昨晚开始的一系列来路不明的声响，让我怀疑有人住在了我的听觉神经上。

如果说只发生了昨晚的事，我还可以姑且认为是一个幻觉或是某种动物所为。但今天发生的怪事就不能再无视了，它和昨晚的事一样需要被重视起来。如果连这样明显的怪异都能被无视的话，那这个人的神经是有多么的迟钝，甚至与草木石头无异。由于我平时不能进入城堡，所以我打算吃午饭时找到堡主，向他反映相关情况，并请他出面解决。也许是我很少有机会进入古堡的原因，此时我还没有对整个城堡产生怀疑。我仍然固执地认为这是个正常的城堡，只是偶尔有一些奇异的事情发生。就这样熬到了午饭时间。因为规定里写着吃完午饭我就要立刻离开城堡，为了不违反规定，我计划先找到堡主再吃饭。反正午饭时间是一个小时，时间还是足够的。但很明显，我低估了这件事的复杂程度。整个城堡太大了。而且我没有这个城堡的地图，根本不知道堡主的房间在哪里。我原以为堡主的房间肯定是最气派的，因此在走廊里很容易被发现。但事实是这个古堡每层几乎都一样。都是长长的走廊，两侧是一扇扇房门，如果不是门牌号的不同，我有理由认为它们是复制出来的。而且，它们中很多都上着锁，打不开，我无法判断它们里面藏着什么。从我可以查看的房间来看，没有一间可能是堡主的房间，因为它们太寒酸了，说是给仆人居住的我还相信。在遍寻无果后，我只能无奈地返回餐厅，否则午饭时间就该过了。但就在折返的过程中我听到一阵躁动的声音，仿佛是什么大型生物在一个狭小的空间内扭动着它的身体发出的刺耳摩擦声。出于好奇，我缓缓靠近声源发出的房间，想要一探究竟。突然，一只细长的手臂从门里伸出，向我所在的方向狠狠抓来，我猛地往后一退，摔坐在地上。紧接着，那个生物就从房间里出来，全部展露出它的身形。一个四肢纤细修长，躯干瘦弱的人爬到了我面前数米远的地方，它的五官十分模糊，发型凌乱，我勉强可以看得到它有眼睛和嘴，但没看到有耳朵。我也无法判断出它的性别，只能依据身体形态勉强称它为“人”。在面对陌生且庞大的事物时，人们都会下意识地保护自己，在这一点上我也不例外。我起身就向相反方向跑去。此时，我想到了门卫规章制度里的一条，即如果看到一个四肢修长的怪物那么立刻返回门房。于是我顾不上午餐，径直往门房跑去。那个“人”在我身后穷追不舍，我竭尽自己最快的速度，不，确切地说是打破了自己最快的速度，我从未跑过甚至从没想到过自己能跑这么快。但饶是如此也只是勉强维持住我和它的距离，使它没有迫近。最终，在这种竞速赛中，我以微弱的优势胜出，以几米的领先优势到达了门房。哐的一声，门被我紧紧关闭锁上。同时环顾了一下四周，确保窗户已经锁好，没有任何可供它进来的通道。然而，那个“人”似乎并不打算就此放弃。它冲到了门房周围，开始用它的身体撞击整个房子。咚咚咚，沉闷的撞击声甚至让我怀疑昨晚那敲墙的声音就是这家伙在演习。不过好在门房足够坚固，它撞击几次之后就停止了。但如果你认为它放弃了，那可就大错特错了。它开始转变策略。从外面的声音我判断得出那个怪物爬到了屋顶上。而且我感觉它好像变得更大了，一只腿甚至垂过了窗户，另一只手也在不停地敲打着房门，发出震耳欲聋的敲击声。不一会儿屋内的墙体开始轻微倾斜，我敢肯定它在摇晃这个不大的门房。的确，在这个怪物面前，这个避难港显得不堪一击，于是我决定不能再坐以待毙。我要努力跑出去。留在屋里只有死路一条。在那怪物调整姿势，手离开门口的时候，我鼓起勇气，推开门冲了出去。庭院大门离门房并不远，以我的速度应该用不了几秒就能跑到门口。但就在我狂奔之时，不知什么东西绊了我一下，我一个前栽倒在地上，头狠狠地撞在了凸起的花坛外沿上，鲜血从额头流了下来，我顺手用衣袖擦拭一下，以免这鲜血遮挡我的视线。身后的声音不断接近，我下意识回头看去，它已经离开门房向我奔来。此时身后不远处的一个玩偶熊也出现在我视野里。它趴在路上，左臀部有一块紫色的“疤痕”。刚才就是这个玩偶绊倒的我吗？我分明把它摆在了屋里的桌子上了啊！谁把它扔在路上的！而且一个玩偶熊怎么可能绊倒一个飞奔的人呢？不是应该它被踢开吗？但此时我来不及想这么多问题了。我只能赶紧起身，打算再往前冲去。但为时已晚，那个怪物凭借超长的手脚，立刻赶到我的身后，然后一个重击将我再次击倒。不同于上次的是这次我的头部在与地面亲密接触以后立刻失去了意识。而且再也没有苏醒。

门房的桌子上多出了一个褐色的玻璃杯，杯口似乎被什么东西撞碎了一个缺口。从这个缺口里时不时地往杯中流入一些红色的液体。

园丁

有人说人生是一部悲剧，因为一个人愉快、幸运的时光并不多。这句话也许是对的。但它现在肯定不适用于我。在这个经济不景气的年代里，一个大学毕业学生能立刻找到合适的工作，这无论如何也是幸运的。而我恰恰就是这个人。我于今年夏天园艺学毕业，在校期间也参加过很多园艺方面的实操。但我仍然不奢望能找到一个相关领域的工作。也许是我受到了神灵的眷顾。上周的一次不经意的简历投递为我带来了一份理想的工作——包含食宿的康沃尔城堡的园艺师，这属实出乎我意料。虽然这封邀请函是半个月前寄出的，但按照对方给我的反馈——他们要求我于11月14日之前到岗——还好来得及。如果因为我没有及时查阅信件而错过这次机会那么我也许会懊悔终身。鉴于我的住所离康沃尔城堡较远，我打算提前两天动身，必要时可能在离城堡附近的小镇住一晚。

好在一路顺利，当晚我就到达了目的地。庭院的门没有锁，门卫室里也空荡荡的，说实话给我感觉这里不像有人住的样子。我开始怀疑这件事是不是在有人和我恶作剧。但既然已经来了，我还是径直向堡内走去。这个古堡的大厅出乎我意料的小，说是个小房间也不为过。正对面挂着一张半身肖像画，画中人物皮肤白皙，脸型瘦削，留着一撮山羊胡，虽然面部堆积的皱纹已显现出人物的老态但眼睛仍放射出令人胆寒的光芒，让人感觉不寒而栗。画作下面写着一行小字：斐迪南公爵。那想必这幅画就是堡主的画像了。正当我在这个“大厅”里不知所措时，一封信闯入了我的视线。它安安静静地躺在沙发旁的小茶桌上，上面写着：迪威尔托米先生收。这是我的名字，但刚才我没发现这张小茶桌上有信件，它好像是在我看画时突然出现的一般。我走过去拆开信封，打开信纸，如下内容向我展开：

亲爱的迪威尔托米先生您好，我是斐迪南公爵。欢迎您来到本城堡从事园艺师工作。下面由我向您传达工作内容和相关指示，望您务必遵守：第一，您的工作仅限于古堡和花房内花卉的养护、修剪。禁止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修建庭院内的一切植物。工作时请穿着工作服。工作服在花房木桌上。第二，本城堡内的装饰性花卉仅存在于走廊或者公共区域，若在卧室、浴室、卫生间等私密区域看到任何植物请无视其存在，并尽快忘掉它。也不要把任何植物带入城堡。除工作要求外，城堡内的植物不要移动位置。第三，任何上锁的门您无须也不能进入，其内若有植物亦无需您打理。第四，每天早7：30—8：00，中午12：00—13：00，晚18：30—19：30请移步至城堡内，在标有餐厅的房间享用早、中、晚餐（该房间位于进入城堡后左侧走廊尽头）。其余时间不允许在餐厅内逗留，如有发现，我们将扣除您两天的薪水。我们能够监测到您的位置。第五，在任何时间内，若您在城堡里发现一个头发散乱，手脚细长的男性请立即去往地下室。一小时后可自动返回。第六，以后对您的任何通知都将以书信的形式传递，请每天前往一层左手走廊内的101室领取。若没有书信，视为与昨日内容一致。第七，您的住所在一层106室（位于一层左手走廊）。您的薪水将于每月最后一天送达106室。信件全部内容如此。信封里还附带着一把钥匙，上面写着“花房”。对于这样的安排我感到有些茫然，不清楚雇主为什么要把事情搞得这么复杂又神秘。

对于刚刚走出大学进入工作岗位的我来说，积极性是充沛的。收拾完自己的随身物品以后，我并不打算在卧室里度过这一天的剩余时间，而是计划前往庭院里的花房，提前熟悉一下自己的工作环境。小径旁的花圃里鲜花种类繁多，但由于夜色已浓，一些花卉难以看清。很快，我找到了位于庭院后面的花房。我开锁推门而入，点亮顶灯，一个植物构成的世界就展现在我面前，茉莉、芍药、玫瑰、仙人掌、假连翘等等一起编织出了一个五光十色的绚丽小世界。从小喜爱花草的我霎时间忘却了旅途劳顿，对我来说没有什么比和这些花草打交道更让人身心愉悦的了。我撸起袖子，拿起角落木桌上的黑色皮革制园艺围裙，将它在腰间系好，把这个花房初步收拾了一遍。离开时手表时针已经指向了凌晨一点。

回到106，躺在床上，回想着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就在这时，余光中突然出现了一团不知从何而来的白色雾状气体。我侧头看向它，可却什么也没发现。我只当是自己出了幻觉，不再理会。可不一会儿那团白雾又出现在我的余光里。与上次一样，当我正视的时候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此时，我心头涌上一种不安的感觉。这种奇怪的事情并没有就此消失，没多久那团白雾第三次出现在了我的余光里。它仿佛有点害羞似的，有意躲避着我的直视。这次，我索性不去理会它，我想看看它究竟会发展成什么样。慢慢地，这团白雾开始向一起聚集。过了不到一分钟，它们竟然开始汇聚成一个人形。没错，那的确是一个人形，而且它正在缓缓地向我靠拢。内心的惊恐使我立刻侧头直视对方。可亦如前几次一般。在我面前的就是正常的房间布局，没有白雾，没有异常。我无法理解刚刚发生的一切，只能尽量压抑住自己的心情，让自己不要去想一些可怕的事情。就在这种状态下，我渐渐睡去。

第二天不到六点，我就兴冲冲地前往101室。屋内桌子上果然摆放着一封信，信上要求我今天的主要工作是收拾整理花房，并把花房里的月季摆在庭院西北空置的花圃里。这对我而言不算什么困难。我打算先去搬花，这样我就可以踏踏实实整理那个美丽的花房了。

吃完早餐，我先来到庭院里，看到西北处确实有一块暴露的土地。走到近前，我发现了这里土壤的不同，根据我的专业知识判断它们很新，像是前不久被人刚刚翻动过。我觉得改日我可能愿意尝试翻动一下这里。但今天恐怕是不可能了。因为随后还有很多工作等着我。

刚踏进花房，我就察觉出了异样。我敢确定昨天晚上离开时把那盆盛开的假连翘摆在了门左侧，进门左转就能看到。可是它现在不在那里了。我找遍了半个花房才发现它藏在花架后面，被其他的花卉遮挡住了。是谁把它移动到这里的？这么做有什么目的吗？我不知道。但是，不，等等，这间花房的钥匙只有我持有。其他人是怎么进来的？窗户上了锁且没有任何被撬动的痕迹。堡主也许有备用钥匙，但他为什么要无缘无故地来到花房，特意地移动一盆普普通通的假连翘呢？除了它的花盆有些怪异，像一个仰面的人形之外，没有任何特殊之处。我所担忧的并不是一个毫无意义的问题，因为不论你从事任何行业，你都不会希望无关人员可以随意进出你的工作场所。这是对你的工作负责也是对你自己负责。于是我立刻写了一张纸条，向堡主询问他或是其他人是否来过，并立即把它放在了101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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