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谈
第十三章 小镇2（旧版）

到超市以后我才发现店老板比我到得还要早，真不知道他几点起床的。我们简单寒暄了一阵，他就钻进杂物间去了，而我也进入了工作模式。不一会，一辆卡车停在超市门口，一个肤色黝黑的人从车上下来，将卡车里的纸箱依次放在两轮货车上，随即将它们推进了超市。从行为上我可以判断得出他是一名理货员。

“你是谁？”见到一副陌生面孔他不由得一怔。

“不好意思，没来得及自我介绍。我是这个超市的收银员，昨天应聘的。”

“哦。这样啊。不错不错。”

“诶，咱们小镇以产苹果闻名，怎么超市里看不到任何诸如苹果酱之类的苹果制品啊？”

“何止是超市，有时间你去看看街上的水果店，也是不卖苹果的。”

“这是为什么？”

“一方面这里产的苹果主要用于出售外地，自销了怎么卖钱啊。另一方面是恩里克瑞特说苹果是邪恶的，不让大家吃。”

“这个恩里克瑞特是谁？”

“镇上唯一的神职人员，住在镇政府前街尽头的神庙里。”

“大家就这么听他的话？”

“当然不会，最早我记得大家确实不怎么吃。但最近这几个月想吃苹果的人就越来越多。不卖，大家就自己去摘苹果吃，没人能拦得住。”

“这倒是，吃苹果也不是什么违法的事。”

“要说起这种变化差不多还真是从五个月以前的那件事开始的。”

“什么事？”

“啊！这你就不用问了。有些事情不知道更好。”说完他就推着货车去给货架上货去了。面对他忙碌的背影，我也不好再过多询问什么，只能怀着这份好奇开始了一天机械性的劳动。

上午的客人并不多，没有我想象得那么忙碌，但却比我想象中的更加枯燥。看着一个又一个顾客从货架上选取了他们想要的东西，然后来到我这里结账。一切都是周而复始，甚至连一句交谈都没有。无聊的时候我习惯右手托腮斜视窗外，仿佛那里藏着什么等待着我去探索。不过对我来说目前最值得探索的莫过于这个小镇的神秘过往了。

“嘿，你是新来的吧？以前从没见过你啊！”突如其来的话语唤回了我迷失的思绪。定睛一看，原来是一位打算结账的身材矮胖的顾客，把满满一袋子东西放到了收银台上。说老实话，我都没发现他进来。

“啊，是的，是的。我昨天刚来到这个小镇。”

“嗯嗯，你要尽量适应新生活啊。不要像我的那两个街坊一样，孤僻怪异。”

听罢我随口问了一句：“他们是谁？他们怎么怪了？”

“嗐，我住在镇西街305，我刚才说的两个街坊分别是住在镇西街105的霍华德和同样住在镇西街502的鲍曼。这两个人，你一问他们从哪儿来他们就告诉你他们来自墙外，简直不知所云。这两个人平时都离群索居。很少上街。不过据我观察他们两个人倒是有些交情。”

“他们没工作吗？”

“工作倒是有，霍华德在镇政府担任清洁员的工作也兼职水电维修工。至于鲍曼是镇政府后街消防站的消防员。不过现在说那个已经没用了。他们都已经死了。”

“死了？”

“是的，死了。这都源于五个月前那件事。抱歉我还有事，先走了，改天聊。”

“再见。”我礼貌地向他点头，但心里充满疑惑，我又一次听到了五个月前的那起众人讳莫如深的事件。

这个矮胖顾客走了没一会儿，一个身形瘦高、衣着褴褛的男人走到了超市门口，他探头探脑地往里面窥探着，像是要进来但又惧怕着什么不敢进似的。

“您好，您需要什么吗？”见到他犹豫不决的样子，我主动招呼他。但是，听了我的话以后那名男子好像更害怕了，完全收回了刚才还在试探的右脚，整个身子都挪出了超市。此时，超市老板从身后的杂物室走出来，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说：

“不要理他，他叫特里安，听说是个连环杀人犯，是个非常危险的家伙！少接触他。”

我本想反问一句“你怎么确定对方是连环杀人犯的？”但看到他坚定的眼神我没有再问。午休的时候我又看到那个叫特里安的“连环杀人犯”在街上闲逛。而且周遭的行人好像的确是在故意躲着他。要么加快脚步离开他身边，要么就是干脆站得远一些。他似乎自带一种驱散人群的气场。随后他转入另一条街道中，消失在我的视野里。我对他抱有一丝同情，因为我认为一个真正的连环杀人犯不会被众人欺负成这样。但这个小镇有太多不可思议的事情，有时候为了在这里生活下去我也不得不遵守一些这里的规定，哪怕是不成文的规定。

之后的时间再没有发生什么值得一提的事情，工作回归了它枯燥的本质。一天的时光也在这枯燥中缓缓流逝。在回家的路上我发现那个乞丐仍然斜躺在那里，当我走过时，他再次睁眼向我说道：

“观测者被侵入很难，但也绝非不可能。侵入者寻求的是突破。”这次我连头都没回。径直回了家。

由于昨晚没睡好，今夜我本打算早点睡，八点多就躺下了。但隔壁702再次传来了吵架声。我搞不懂有什么事需要天天这样吵。噪音使我无法入眠。我索性起身，打算再去镇上的酒吧喝上一杯，毕竟昨天和他聊得很尽兴。当我离开房间，就要回身锁门时，突然发现门缝处有一张信纸。信纸背面印有一枚苹果的图标。给我的信吗？回家的时候没有发现，难道是刚塞进来的？我很费解，谁会给我写信呢？而当我打开信纸后，我的疑虑并没有因信件内容而减少，反而更增添了几分困惑。信上写着：

你隔壁的邻居很吵吧？你也不想以后一直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吧，休息不好，睡不好，这样早晚能把人逼疯！你可以尝试杀了他们，放心，我敢打赌，没人会发现，你不会承担任何后果。他们打扰你的生活就应该为此付出一些代价，不是吗？不要觉得这不公平，噪音污染也会危及你的健康和生命。到时候他们会为你负责吗？

如果让我猜测的话，我只能想到这是镇上某位和702夫妻有仇的人想借我之手杀人。他了解这对夫妻的生活，也知道邻居肯定不堪其扰。于是想到了这个办法。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可算是个邪恶的计划。我把信撕碎扔进了街边的垃圾桶里，毕竟让其他人看见可能会招惹麻烦，尤其是我那吵闹的邻居。

可能是时间还不算太晚，那个乞丐还在那里没有去救济站。但我发现他右手好像受了点伤，流出了献血。我本来不想理他，但此刻也动了些恻隐之心，于是走上前去，又给了他五元纸币。他睁眼向我说：

“不要犹豫，不用怀疑，乌鸦就是代表着死亡。”

“你总是这么说话吗？”

“我只能向你保证两点，第一，我说的真的都是很重要的信息。第二，如果我和盘托出真的有生命危险，任何一方都不会放过我，这不是开玩笑。”说罢他闭上眼再不搭话。我又问了两句，但想也知道这是徒劳。不过我的直觉告诉我他应该不是个疯子，他确实是知道些什么。

随着酒吧门上铃铛的清脆声响，我再次步入这熟悉的场所。

“哎呀，你果然又来啦，我的朋友。”

“是啊，我还想和你畅谈古典音乐呢！”对于音乐，我们两个人似乎永远聊不完。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地过去。

“要说起来啊，我们镇子上也有一个‘钢琴家’。”

“是谁呀？”

“住在镇东街403的马斯特。他也常来酒吧，也是个古典音乐爱好者。我和他认识。有一次他邀请我去他家，就在客厅的正中心摆着一架三角钢琴。他向我弹奏了几曲。那真是天籁之音。我此生第一次在现场听到这么动听的钢琴演奏。简直太棒了！”

“哪天我也去拜访一下他。”

“可惜这不可能喽！”

“这怎么说？”

“他已经死了。”

“什…什么？死了？”

“是啊，死了，这一切都和五个月前那件事有关。”

“我从来到这个小镇就听到很多人包括你说起过五个月前的那次事件。可是大家似乎都不太愿意说出口。这到底是什么事呀？”

“啊！这就说来话长了。这事我可只和你一个人说啊，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是我告诉你的。”

“当然，这你放心。”我已经有点迫不及待了。他仍然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一下四周，确定无人后，凑上前来小声地和我说：

“这事要从半年多以前说起了。当时镇上也是来了个外地人，叫让柔琏。问他从哪儿来的他只说是从墙外来的。没人听得懂什么意思。就在他来后没几天我们这个小镇就开始暴发瘟疫了。短短一个月之内死了十多个人，之后小镇又发生了一次地震，虽然震级不大，但也摧毁了几间民房。后来还是镇政府出资帮助镇上居民复建的。于是就开始有传言说是这一切的灾祸都是这个叫让·柔琏的人带来的。而且这个人深居简出，除了购买生活物资几乎从不出门。没人知道他平日里干些什么，他也从来不工作，不与任何人打交道，大家就更觉得他在酝酿邪恶计划。在四月底的一天，我没记错的话好像就是29号。他再次在街上出现，可能是去买东西。就在这时街上愤怒的人群把他围住，就开始殴打他。最开始众人也只是想出出气，没想到有几个人越打越起劲，可能是因为下手过重，那个人就这么被打死了。”

“啊？当时镇上的居民真的相信那些谣言吗？这又不是中世纪了。”

“要是放在往常没人信，但当时在瘟疫和地震带来的恐慌面前所有人的理智都受到了摧残，他们与其说是相信那个谣言不如说是想找一个发泄对象。就这么着他们完成了这样一桩谋杀。”

“小镇上那个叫特立安的人不据说是连环杀人犯吗？怎么不去找他发泄。”

“谁敢惹连环杀手啊！没有证据警察也不能逮捕他。我们能做的就只能是尽可能地远离他。”

“哦是这样，那然后呢？”

“之后镇长下令把尸体烧毁，然后封锁这个消息，镇上的人谁都不许把这件事泄露出去。这就成了整个小镇居民共同的秘密。说来奇怪，自从那个让柔琏一死，瘟疫很快就从小镇上消失了。这让大家更加相信这个人和瘟疫的确存在某种关联。”

“那警察呢？小镇上不是有一个警察吗？”

“警察当然也认可了镇长的做法啊。否则这件事怎么可能瞒得住。另外说一句那个警察可不是现在的警察，现在的警察叫托马斯莱恩，当时的警察是特鲁多莫尔。”

“老警察不干了吗？”

“哎哟，哪里是不干了，他是干不了了。”

“这怎么说？”

“自从那件事开始，每个月的29号，镇上都会有一个人死去。五月29号是霍华德，住在镇西街105；六月29号是鲍曼，住在镇西街502；七月29号是马斯特，住在镇东街403，就是我刚才说的那个‘钢琴家’；八月也就是上个月死的是老警察特鲁多莫尔。这不后天就又是29号了，镇上谁死还不一定呐！大家都人心惶惶。”听到了霍华德和鲍曼这两个名字我不由得想起了上午的事。于是问道：

“他们是不是都自称来自墙外的人？”

“我只和镇东街的马斯特有点来往，因为他偶尔来过酒吧。他确实自称来自墙外。不过只有一次，是私下和我说的。他在镇政府后街的药店工作。”

“四个人都死在29号，这也太巧了吧。”

“这可不是巧合，现在在镇上都已经传开了，说是让·柔琏的怨念不散前来寻仇！”

“那这么说死的这几个人都参与了当时的殴打事件。”

“还真不是，当时只有住在镇西街502的鲍曼在场，而且只是旁观并未动手，其余的人都不在场。”

“这就奇怪了，如果真是怨灵寻仇应该首先杀死那些殴打自己致死的人。”

“谁说不是呢。所以从七月份开始又诞生了一个传言，说是这几个死亡的人不是因为幽灵寻仇而死，而是因为他们打算向外界说出当时的真相才惨遭杀害。被人伪装成幽灵作祟。”不得不说相比于之前的怨念寻仇，这个解释更说得通，毕竟为了隐瞒一个罪恶，你就需要更多的罪恶。但这仍然有几点说不通，第一，当初镇长为什么选择包庇犯人？是为了小镇名誉吗？不清楚。第二，如果真是当时的施暴者杀人灭口，他们是怎么知道这些人打算吐露真相并及时动手杀人的？当时让·柔琏案件一出，整个小镇的居民基本都知道了。没有人会傻到当着施暴者的面去袒露自己将要公布真相的动机。想到这里我又问道：

“当年施暴者都是谁？谁切实地参与到了打人过程中？”

“当时我不在场，不过听别人说是一共六个人。他们一个是超市的老板，就是现在你的上司。一个就是你昨天来时醉倒在酒吧里那个无所事事的小混混。两个是镇西街口水果摊的店员。还有两个是火车站上的养路工。这几个人现在都还活着。”

听到有我的上司，我心登时一紧。随后有问：

“他们和镇长有什么特殊关系吗？”

“没有，据我所知他们和镇长非亲非故。”我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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