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白走后两日,老人现身县令府中。
四碟小菜,两坛陈酿,老人和县令对桌而坐。
二人提酒对饮,打开了话匣子。如同十年前,醉里挑灯看剑一般。
“少主走后,你有何打算?”县令问道。
“我要去给这孩子办一件事,办一件大事。”老人酒入豪肠,意气风发。
老人果决的目光,让县令神情恍惚,似乎又看到当年那位一骑当千的虎将。
“将军未雨绸缪,令你卸甲入仕,你此来僰县已有十年,心中可有怨言?”老人问道。
县令回道:“有,也没有!”
“此话怎讲?”
县令苦笑道:“当年平定楚国,你为先锋,我为校尉。本想功成封侯,谁料功成卸甲,被贬入蜀为吏,真是世事难料。唯有今日当你面才敢吐露心迹。”
“军令如山,焉能不遵。在此地当好你的县令就是尽忠职守。”老人语重心长地说道:“选你入蜀,留作后手,将军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否则八年前,我也不会掩人耳目,带着少主千里入蜀,藏身此地。”
“我如今仍然时常梦见,与你驰骋江南,大战楚军,抢登寿春……可惜再也回不去了!你已逾花甲,我年近半百,完成将军交付的使命,便是残生最要紧的事情了。”县令回想往昔,不禁感叹。
老人和县令,一日从军,终生为卒,都是当年将军麾下冲锋陷阵的猛士,如今仍然忠诚地履行自己的使命。在僰县八年岁月的多个深夜里,江中孤舟、山间凉亭、青楼密室都留下了他们把酒言欢的痕迹。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一场豪饮过后,老人走了,带着对同袍的念想走了,今日一别,不知何时相逢。或许能见,或许再也不见。
县令独留房内,醉眼朦胧,小心翼翼地拿出自己当年的佩刀,轻抚刀身,杀意仍在,寒意仍在,血气仍在。曾经饮血的宝刀,如今静置箱底,这不是最好的归宿,但也是一个善终的归宿。县令趁四下无人,唱道:
当年万里觅封侯,
匹马戍荆州。
关河梦断何处,
尘暗旧甲胄。
志未酬,
鬓先秋,
泪空流。
此生谁料,
心在江南,
身老益州。
……
秦朝横扫六合,颁布法令:“有罪,迁于蜀汉。”
有罪之人多为六国贵族和囚徒,他们在异乡苟延残喘,活命于世。南来北往,东传西入,六国遗民与巴蜀原著民汇集交融,铸就了天府之国的包容和繁荣,也使成都县成为与国都咸阳同级同制的西南首府。
通往成都的官道上,车如流车马如龙。一辆陈旧的马车夹杂其中,青壮汉子机警地驭车,车上正是王白与李玄策。
车马慢,飞鹰轻。一只海东青在空中盘旋,发出一声鸣叫。车夫闻声撩起车帘一角,海东青从天而落窜进车厢。
“好神俊的海东青,玉爪更是极品,和当年那只一般无二。”
海东青似乎听懂了王白的夸赞,昂首挺胸地跳到李玄策跟前,如同一名训练有素地传令兵。
海东青,身小体健,聪慧如人,其中纯白色的玉爪为世间最珍,可日飞三千里,可搏虎豹猛兽,号称万鹰之神。玉爪海东青世间只存一只,上代玉爪死去,新生玉爪方能出世。
“它名为绝影,从今往后你就是它的主人。”李玄策取出绝影脚绑密信,托起绝影交于王白。
王白轻抚鹰羽,似故人相逢,似往昔如昨。
“去吧!”王白掀开车窗,放飞绝影。
“少主,请览。”李玄策看完密信,将之呈给王白,目露喜色。
王白定睛一看,心中默读:“南越已灭,秦军驻守。始皇下诏设南海郡,任嚣为郡尉,掌军政大权;赵佗为龙川县令。”
“李爷爷,你以为如何?”王白将密信揉成齑粉,求问于李玄策。
“如今蒙恬、蒙毅率北戍军团修筑长城;任嚣、赵佗领南征军团镇守百越残存势力;关内留守的秦朝名将,仅剩章邯一人,精兵不足五万,已是外强中干。且伐越五年,秦军损兵三十万,已伤元气,天下各方势力定在蠢蠢欲动。少主可韬光养晦,徐徐图之。”李玄策轻捋长须,分析天下局势。
“一切听从李爷爷安排。”王白恭敬地说道。
“我必竭力辅佐少主,矢志不渝。”李玄策诚惶诚恐地说道。
“天下暗流涌动,我要游走各地召集旧部,为少主秣马厉兵。”
途中,王白与李玄策约定,于成都分道扬镳,一年后在琅琊郡蒙山汇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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