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枝
第十七章 相信我（旧版）
从本章开始听沈嘉树没提前看过黄历，但萧家办百岁宴那天确实是诸事皆宜的好日子，他一点也不想拖延，紧锣密鼓举行了婚礼。
景毓秀也来参加了，但只是露了一面就和他们匆匆道别。因为不断有打仗的传闻，她未婚夫所在的部队为了稳定军心，定下了给单身士兵在当地娶妻安家的政策。已经升为少将的廖万亭难得地还惦记着她的执念，听到之后第一时间联系了她，还特地嘱咐人为她行个方便，在驻地外面找好了房子，她到了就有地方住。
不过她走后没多久，仗就真的打起来了，李臻担心地时常去写信去问，景毓秀倒是没卷进什么混乱里，只是忧虑见面的日子又要因为战事无限延后。
虽说同情她的遭遇，李臻也没有太多空暇操心。她现如今的工作就是负责接待本地居住的外国人，为他们做做翻译。放在以往是轻松又悠闲的活儿，可一面临打仗，他们自然第一时间想要返回自己更安全的故乡，实在走不了的就想要寻求庇护和生活保障，各种问题接踵而至，她每天光是联络各个大使馆就从早忙到晚。
沈嘉树也一样，要保护商会不在战时波动的市场里遭受重创，又想为战区的百姓捐赠些物资。李臻再忙也有下班的点，他连轴转两三天都是家常便饭。
时常有人调侃他新婚热乎了没几天就分居，小心夫妻不睦，他嘴上嚷嚷李臻不是那种人，心里却也很忧虑。万一李臻觉得他是个不顾家的男人，今后对他抱有意见可怎么办？
所以只要不是条件实在不允许，他都拼命赶回家和她亲热，哪怕时间只够在她熟睡时摸摸她的脸颊，只要她知道他对家的想念就值得了。
这天他回来得还算早，并没过午夜，不过最近李臻好像身体不太舒服，这个时间已经歇下了，沈嘉树不想打扰她，轻手轻脚进屋，打算看她一眼就到客房去睡，没想到他一靠近，李臻就撑起眼皮。
“吵醒你了？”沈嘉树习惯性地先俯身亲她额头。
李臻伸出手臂搂住他：“我想着等你的，没睡实。”
“等我？”沈嘉树想，虽然影响她休息并不好，但还是很高兴给她留下了依赖心，“那我现在回来了，你可以接着睡。”
他帮李臻掖好被子，轻拍着她的后背像哄婴儿似的哄她睡觉。
李臻显然很疲惫了，一边和倦意斗争一边喃喃道：“你是知道我想见你才特地回来的吧……以后不用这么辛苦了……”
她是想见我的！沈嘉树开心得一扫疲惫，只以为她是不忍他奔波在宽慰他：“不辛苦，不辛苦，乖，睡吧，啊。”
第二天他是晚起了一会儿，但依照以往的经验还是有时间和李臻一起吃顿早饭，可下了楼才知道她已经出门去了。
“她这么早就走？”沈嘉树看了眼表，以为是自己太久没和她聊聊，连她工作上的变动也不知道，“不是九点才办公吗？”
结婚前李臻的单位已经定了下来，离两人的家都不算远，但他为了她的方便，特地选了她通勤时间不会超过十分钟的公寓作为新房。
“夫人好像是有别的事，连饭都没吃就出去了。”负责打扫的佣人模糊地回应着，显然也没有详细打听。
毕竟特殊时期，也有可能叫她提早些去。沈嘉树尽管遗憾，也没想太多。
吃喝洗漱完毕正要出门时，家里电话响起，他正巧接起来，对面是母亲的声音：“儿子？你今天有空回家啦？太好了，我正愁怎么跟你打听呢！小臻和你谈过了吧？”
沈嘉树一头雾水：“谈什么？”
“她没和你说吗？这不是因为打仗，人又缺活又多，她们单位要抽人去首都任职吗，听说选上她了！”
“她没说过！”沈嘉树骤然攥紧了听筒，“你是听谁说的？不会是没影的事吧？”
“没影的事我会这么急吗？是听亲家母说的！她哥哥，就是小臻的舅舅呀，现在虽然退了，但是好歹有人脉在的嘛，他打探到的内部消息，会是假的吗？”
这么大的事，她为什么不和自己商量？沈嘉树想起昨夜，李臻说在等他回来，是不是打算公布这桩人事调动？可是她只说，“以后不用这么辛苦了”。难道是指她一个人去外地赴任之后，他在家里就没什么可牵挂的了？
不会的，不会的。之前那次不告而别确实令他现在都心有余悸，可是当初他们是没有关系的陌路人，如今是有名有实的夫妻，她不会这么不负责任的。
他努力冷静下来，先安抚母亲的情绪：“我知道了，这事你们不用担心，回头我找时间和她聊。”
“你一定要和她好好聊聊！让她找个理由拒绝掉！现在兵荒马乱的，什么高官厚禄都没有命重要，可不敢跑去离家那么远的地方！”
“放心吧。”沈嘉树顿了顿，“她要是实在想去也没关系，我跟她一起。”
沈嘉树不是随口一说，从挂断电话的那一刻起他就开始盘算商会那一摊要交接给谁。
尽快把工作交割完毕，也对打消李臻的顾虑有所帮助，到时候她会放心地允许他跟在后面。
这些想法他也没藏着，对周围的人都是如此说明的，以免他们误会他是怕仗打到跟前，早早谋划脱身。
不过也有人无法理解：“大男人追着媳妇到处跑，不像话了！”
沈嘉树没犹豫：“那怎么，我媳妇比我有本事，我乐意。”
“可是，传言说是上头已经选了她，她也可以回绝的吧？毕竟是个女人家，去那边多危险呢，你这么急，万一她最后决定不去，你不是白忙活了。”
他确实把条件建立在李臻会抛弃他之上，不论提前打不打招呼，她好像都会一意孤行地离开。
沈嘉树犹豫了。李臻对他的感情有这么不堪一击？调令还没见到，他就抢先宣布他宁可抛下一切追着她也不想做望妻石，难道不是变相地责怪李臻没给他足够多的安全感吗？
他想起昨晚的李臻，柔软的双臂搂上后背的触感还残留着。
“不白忙活，就算她哪也不去，我也该早点把身上的担子卸一卸，本来就没那么大的能力，揽这么多活早晚要搞砸。”他抬起头笑了，“而且你们不是老说我不着家影响夫妻关系吗？我也觉得不好，从今天开始我就要多空些时间陪媳妇了。”
沈嘉树到家的时候，李臻已经坐在客厅等他了。
他预感到了不同往常的气息，只能装作没听到什么风吹草动地冲她挤出笑容。
“今天回来得好早啊。”李臻先开口了，凑上来帮他挂起大衣。
“我时间比较自由嘛。”沈嘉树看了一眼钟表，“你才是，这么早就下班？”
“我今天请假。”李臻似乎也有些紧张，顿了顿才抓住他的袖子，“你坐，我有事跟你说。”
“怎么了？”沈嘉树被她拉到沙发上，不安地开着玩笑问，“难道你要升官了？”
李臻没答话，拿起桌上的牛皮纸文件袋，仔细地取出一张纸递给他。
她嘴角绷得紧紧地，沈嘉树也笑不出来了，接过来的那一刻已经大致想象出调令的行文格式。
但那上面的内容远超他的预料。
“这是……这是什么？”他上上下下扫了好几遍，似乎突然不认得汉字怎么写。
李臻嗔怪地瞪他一眼，伸手指了指：“看这里嘛。”
“妊娠13周左右，胎儿未见异常。”
沈嘉树好一会才把目光从那行字挪到李臻肚子上。
顺着他的视线，李臻低下头柔声说：“有个生过孩子的同事听我说身体不舒服，又问我是不是没来月事，催我去检查一下，我就去了。”
“所以……”沈嘉树吞了一口口水，可是怎么看都想象不出她平坦的小腹下有这个家的新成员，“你是有了？”
“嗯。我问医生整天没精神没食欲，会不会影响孩子的健康，医生安慰说这很正常，让我不要太劳累，定期去产检就好了。”李臻抬起头，脸上的笑很含蓄，可眼里溢满了欣喜，“我今天拿到诊断书就去找领导申请产假了，休假之前他们也会把我调到更清闲的岗位上。”
“调到哪？”沈嘉树脱口问，“不去首都了吗？”
“首都？”李臻眨眨眼，双手覆在肚子上，“我现在哪有精力去呀。”
如果不是因为怀孕，她就有精力去了。沈嘉树俯身抱住她，想庆幸李臻为了孩子愿意留下，可又不自觉感到酸涩。
李臻却挣脱出来，仔细盯着他的脸：“你不高兴吗？”
沈嘉树愣了，他好像真的忘了要高兴：“我没有不高兴……”
毫无力度的回答让李臻皱起眉。
她会发脾气的吧？沈嘉树期盼着被她骂几句，以此缓解一下心头的自责。
“我并不是让你一定要高兴。”李臻带着些怅然，吐露出他意料之外的话，“我从医生嘴里听到结果的时候，也没有全心全意地高兴，毕竟才三个月，我就开始感觉不舒服了，剩下的七个月会受多少罪，谁也说不准。而且在妇幼医院里，我看到其他就诊的产妇，有产前水肿走不了路的，有分娩时大出血的，还有即便顺利生产了，出生后的孩子有先天疾病的，每位母亲都一脸疲惫，那一刻我就明白生养孩子是痛苦大于快乐，所以我不强求你高兴。”
“我……”
沈嘉树更加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可下一刻李臻眼里又迸发出期许的神采：“但是，我希望他降生到这个世上，我希望他做我的孩子！如果他能健康快乐地长大，累一些不是也很值得吗？”
“很值得。”沈嘉树喃喃着，把她搂在怀里，“你说得很对，我都没有考虑到这些。”
“你是在担心别的吗？”李臻拍拍他的后背，“可以一起解决啊，说说看呢？”
反被她安慰的沈嘉树招架不住，把脸贴在她柔软的颈窝里，一股脑地诉说出来：“又是全世界只有我不知道你有可能被调动！为什么不跟我商量呢？要是没怀孕，你会接受吧？我不会拦着你的，我就是想让你提前说一声啊。”
“我没告诉你，是我不好，可是……”李臻的声音中透出困惑，“我原本也没想接受呀，我没打算离开你。”
“你不用离开我！”沈嘉树猛地抬头瞪着她，“你想走的话我会跟你一起走！不管你去哪我都跟着！你为什么觉得我愿意跟你分开？”
李臻怔怔地看向他，咬着下唇似乎很委屈。沈嘉树如梦初醒地一震，意识到自己又不自觉责备起她来，立即捧着她的脸解释：“我、我不是质疑你！我是想要你相信我！”
沉默片刻，李臻终于绷不住笑了出来：“是啊，那你也相信我不就好了，我也不愿意跟你分开。”
说完，李臻抚着他的手背，柔柔地望着他：“调动的事本来也没有确定，我怕跟你说了之后让你无故担心，不过你说的也对，从别人嘴里听说关于我的事也太不像话了，以后有什么我都会先跟你讲的。过几天岗位调整完，我就能在家里多待些时间了，你不用再匆匆忙忙赶路，什么时候方便再回来。”
“要是我在家待的时间也多些呢？我也不想再来回跑，有些事交给下面的人去做更好。”沈嘉树边问边想，今天自己的决定也算是心有灵犀吧。
“真的？”李臻考虑了一会儿，“那你明天跟我去一趟爸妈家吧？你爸妈还有我爸妈，都去。”
沈嘉树当然明白她的意思，俯身亲她一口：“好啊。他们一定很高兴。”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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