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跪在白胡子郎中身后,额头密布皱纹,水滴状的液体不断落下:
“郎中!求求你了!救救我丈夫吧!”
白胡子郎中,头也不回,直接离开。
这是个残酷的时代,没有人会同情弱者。
郎中明白,一旦开了这个口子,就会有更多的穷人,来找自己就诊。
而自己,是不会免费给人就诊的。
郎中的小伙计,瞥了瞥赵泽,道:
“想治病,先得拿得出诊金再说,我家主人,免费给你们看病,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赵泽牙关紧咬,捏紧了拳头。
俯下身,小心翼翼将林氏搀扶了起来:“娘亲,起来吧,儿有办法。”
林氏眼珠子侧的液体簌簌落下:“你有什么办法?娘和你爹,努力了一辈子,到如今,身无分文!”
“就因为差了这三百文钱,你爹……你爹就要死了!呜呜~”林氏倔强的那一张脸,此刻彻底垮了。
“咳…”,躺在床上的赵勇,轻咳了一声,道:“人注定要死,你们就不必难过了。”
听到这里,赵泽的心更是如刀锥心,嘴角抽搐了起来。
他喊住郎中道:“止步!我有诊金!给我爹治病!”
白胡子老郎中半只脚已经跨出了门槛,听到赵泽这话,忍不住回过了头:
“你有诊金?”
赵泽跨入房间,取出了一个花绢包裹,鼻尖带香。
掀开红色绳带,打开包裹,从中取出沉甸甸的钱串。
细细一数,不多不少,正好三百文。
“好!”白胡子郎中,那厚蚕一般的眼袋上,浑浊双目放光,道:“我这就替令尊诊治!”
白胡子郎中态度来了一百八十度转变,从小伙计身上取出药囊,取出针灸,药材。
屋内弥漫起了药香。
林氏紧绷的脸舒展开来,绝望的眼中重焕神采。
赵勇长叹一口气,劫后余生的他,也不禁心中庆幸。
不过,高兴没多久,他又忽然想到了什么,眉宇满是惭愧,眼神黯然失落。
赵泽的手中,拿着一块竹简,上面只写了几个大字:
“当你睁开眼后,看见的第一个女孩便是我。”
捧着竹简和花绢布包裹的赵泽,双手轻轻颤抖。
眼角水滴状的液体簌簌落下,打湿竹简,铜钱,花绢布。
晚风吹起细雨,从屋外飘进来,溅湿赵泽的鬓发。
过去无法改写,没有一句道别。
飞蛾扑向火,失了魂落了魄。
……
夜,星空点点。
篝火摇曳,药香弥漫。
郎中已经离去,留下了药材。
按时熬制服用,赵勇的身体调理一个月,便可康复。
可看到家中存粮,最多只能坚持一个月,赵泽下定了决心。
……
“什么?你要去当兵?”赵勇听到儿子要去从军的消息,有些吃惊的道。
“儿啊,你还小,要不然你爹再去赵府求求,让你接替你爹的位置。”林氏双鬓泛白,眼神满是不舍。
“爹,娘!”赵泽斩钉截铁道:“家中存粮已经不多,这是儿子唯一的选择!”
赵泽站立起来,那身姿如撼天之柱:“你们在家等儿的好消息,等儿当上将军,一定要让你们都过上好日子!”
赵勇双目如波涛粼粼,那一张苍白的脸上欲言又止。
终究是沉默着叹了一口气。
林氏看到儿子倔强的眼神,再一睹家中的米罐。
只怕是赵泽再留在家中也要活生生被饿死。
那已经干涸的眼眶内,又簌簌的落下几滴水滴状的液体:“儿子,长大了!”
一家人被逼到了绝路。
赵泽的心中一阵酸楚,只感觉那些苦涩的记忆如海浪一样裹挟着自己。
整个人在那些辛酸的令人发麻的情绪里,一阵天旋地转,地覆天倾。
最爱我的人,一直都在我的身边!
孩儿不孝,只能远行!
往事幕幕,在自己眼瞎的那一年里,每当自己发脾气。
娘亲总会心平气和的安慰自己,任由自己闹腾。
“儿啊,你的眼睛会好起来的,将来,你一定会飞黄腾达,再也不会过苦日子!”
似乎这样,就能让自己不在自暴自弃一样。
父亲和娘亲,就仿佛是缝补自己世界当中,那些可怕裂缝一根根针。
只是现在,他们都老了。
可他们的针,依旧死死的对着裂缝。
似乎还想用尽最后的力气,多缝补一些。
赵泽不想让父母看到自己的脆弱。
他要自己拿起针,去缝补父母那千疮百孔的世界了。
……
朝霞万丈,少年远行。
金色的光芒,在晨露中倒映少年的那清秀的脸。
回过身,那低矮的木屋,摇摇欲坠。
往前几十步,便是高高的酒肆,茶楼。
这中间的距离,却仿佛一辈子无法跨越。
捏紧行囊,少年的背影,在青石路上渐逝。
在少年走出胡同的时候,从木屋内走出一个女子,和一个腿折的男子。
“但愿泽儿能够平安归来。”
“泽儿比我强。”
尽管赵泽已经消失在视线之中,夫妻二人的视线依旧久久凝视。
似乎赵泽就一直在那里,不曾离开。
……
赵府外。
门口,一个乞丐衣衫褴褛。
沾染泥泞,污渍,散发污臭。
面如缟素,涂满污泥,头发蓬松。
手持破碗,拖着一根竹竿,身形摇摇晃晃。
似乎一阵风就能将其吹倒。
“滚!”
一个黑色布衣的街头青年,一掌拍飞递过来的破碗,再一脚将乞丐踹翻在地。
他嘴里啐骂一声:“什么东西!也敢来你大爷这要东西!”
乞丐跌坐在赵府门外,头压得低低的,委屈的不敢抬头。
黑布衣青年骂骂咧咧,又踹了几脚,在乞丐那酸臭的衣服上再添几个脚印。
捂住口鼻,似受不了乞丐身上的恶臭,惺惺而逃。
“有辱府风!”赵府外一个侍卫,蔑语一句准备将乞丐驱赶。
“犯不着脏了你的手。”另一个侍卫耸了耸肩,提着手中的剑按了按道:“这乞丐最近天天来,都习惯了。”
好在乞丐远远的在赵府对面,并未影响府外通行。
二人索性不再看来,眼不见心不烦。
而那乞丐,那污秽看不清具体容貌的脸上,看似无精打采双瞳,却散发出如猛虎一样的锐芒:
“就是今天,必要报了老爹的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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