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梦
第二章 白日梦（旧版）

这个世界，乍一看跟现实世界没有太大区别。

20年前杨河川开始进入白日梦世界，最初要进入这个世界他要经历比蛋疼100倍的剧烈头疼，他还记得那个6岁的小男孩，两只小手努力压着太阳穴，蹲在地上的样子，痛苦和无助蔓延了他整个童年。

他经历了很长时间的摸索，才能够找到无痛进入白日梦世界的契机，在这个世界游刃有余地行走。

这个世界很容易得到满足，但是比他所在的世界更孤独。

天气总是晴朗的，温度极其适合碳基生物生存，无冬无夏，像温室，舒适得非常刻意。他一个人漫无目的的走在街上，阳光很暖，暖到他想要一片海滩，记忆中遥远的、模糊的海滩，温暖的海滩，妈妈温柔地牵着他的手追逐海浪。

他走啊走，闭上眼，再睁眼就身处一片海滩之上。海风吹起海浪漫上沙滩，一波又一波，浸湿的沙子留下痕迹，海浪不大不小，突破不了界限，海风显得有气无力。

海滩空无一人，也很陌生，除了名词相似，与记忆中的海滩没什么相似之处。

他躺在沙滩上，抓着沙子，扬起来，沙子随着风落下去。

他闭上眼睛努力回想20年前，那是他父母带他去看跨年烟花的下午，那天阳光也是惨白。

爸爸开车，妈妈坐在副驾，他坐在有些局促的儿童座椅上跟妈妈抱怨，太挤了。妈妈很开心，说，宝贝儿又长高了，马上就要上一年级了呀，等回去必须得换个大座椅了。

爸爸和妈妈的形象都很模糊，杨河川记得的是爸爸不太浓密的头发和黑框眼镜。妈妈留给他的也是背影，尽管还保留着爸爸妈妈的照片，他却总是不能看清楚那天爸爸妈妈的表情，也无法代入进去。总之，那天回忆起来真是太反常了，因为年龄太小，再多过去他也很难有清晰的回忆，他对爸爸妈妈的记忆困在了事故那天，就像困在这个白日梦世界一样，那这太让他抓狂了。

那天，跟事故无关的一切都很美妙，没有凌冽的寒风，冬日的暖阳让人产生一种幸福的眩晕。人们大都对寒冬的温暖、炎夏的凉风记忆尤甚，哪怕时短暂的，转瞬即逝的。

那天，人很多，人群簇拥着想烟花表演的广场涌去。每年都要经历的跨年，每年的人们都兴趣盎然，即使身边人换了几轮，也不影响跨年的激动心情。这里时间像洪流，裹挟着所有物质滚滚向前，只有心虚繁芜的人，才会为这种虚妄的激动人心筹备各种仪式。

烟花晚会11点半才开始，先是一些小烟花当前戏，不痛不痒。人群骚动着，机灵的人寻找最好的观景位置。大家都是从广告里看到12点钟有一个前所未有的巨型烟花，都在期待，内心都焦灼地等待不一样的跨年，会跨过庸俗，迎接一个真正地新年。

杨河川什么都不懂，看了一堆屁股和后脑勺。11点59分，爸爸把杨河川抱起来，放到肩膀上。杨河川抱着爸爸地脑袋，妈妈托着他的屁股。这会儿他看人群已经不是都是屁股了，而是一堆脑袋，乌央乌央的，人群攒动的速度降低了。最后10秒钟，夜空中开始倒计时，每一秒一个烟花，烟花来不及放完，最后是王炸烟花。

所有人都在等待。但是并没有出现计划中的王炸烟花。倒数结束后，它在空中哑火了。一束不明不白的白光穿过空中未绽放的烟花向他们袭来，落到观景的人群中，爸爸妈妈双双被击倒，人群乱成一团互相冲撞，他们努力护着他，直到失去气息。

他摇晃着父母的肩膀，没有反应，他爬起来，站在父母身边，想喊却喊不出来，茫然无措。与蛋炒饭在猫妈妈尸体旁边发呆的场景一样。

这是他心中无法释怀的伤痛，他永远记得白光灼烧的感觉。从这时起，他和这个世界有了一种无法言说的疏离感。他很难融入到真实的世界中，客观行事和主观感情都是一样，不能投入，很难建立逻辑，像一个漂浮的灵魂，逐渐摆脱地心引力。

白光事件最后被定性为烟花事故，游乐园赔钱了事，电视没有报道，报纸上简单提及。

事故后，来过一群黑衣人，检查过父母的遗体，给杨河川全身上下都做了个检查，也没有留下任何信息。爷爷奶奶送走了他父母，把他带到身边生活。

不久后，他便发现自己拥有了一项毫无用处的技能，最初他会莫名其妙眩晕，头痛欲裂，穿越到一个平行世界，像做白日梦一样。最初这个世界并不稳定，世界的边界会有像素裂痕，他一不小心就会触碰到这些裂痕，将自己撕裂，痛苦的感受并不太明显，但恐惧会吞噬他。年幼时，他不知道怎么处理这种痛苦，像个怪胎，有时抱着脑袋大喊大叫，有时冷若冰霜、漠视一切，梦游一般，又像突然昏厥。

让这个世界稳定下来，花了他很长时间。白日梦变得温柔之后，又经过十几年的磨练和打击，他找到不再经历剧烈头痛便能进入白日梦境的方法，可以自由在白日梦和现实世界中穿梭。白日梦世界就成为他逃避现实的秘密基地。他能穿越到白日梦中，肆无忌惮的幻想，随意塑造各种梦幻的场景。他想知道那道白光到底是什么样子，但是无法把那一幕再现出来,努力回想那个场面，但睁开眼还是海滩，他的精神备受摧残。

他在这个世界平静又孤独，他始终无法将白日梦境与现实生活搭建任何链接，他曾经尝试过把现实世界的小动物带到白日梦中去，没有成功。这也让他无法与其他人言说。这个技能现在是百无一用，只能够给他废柴一般的人生提供一个虚无的避风港，一个废柴技能。他几乎已经放弃了，打算就这样做个废柴。

他觉得生活越来越无趣，了无生趣。

他走到一个遮阳伞下，桌上有黑咖啡，这也是他凭幻想变出来的东西。他端起来小口喝着。

他一天至少五杯，咖啡因已经免疫，睡前一杯也不会让他失眠。

他有一阵子执着于研究白光，翻阅了很多乱七八杂的书，靠咖啡撑着，最终也没有找到答案，提的最多的都是传说和故事，有些看起来正规的研究报告最后都没有明确的论断，不了了之，他父母一生都没有什么可以演说的成就，没有给他一个超神的大脑，也没有留给他什么有效的解密途径。普通人遇到难题，无非就是不了了之。倒是咖啡在他身体留下影响，咖啡上瘾，同时免疫，提神功能对他无效。

他26岁了，身边无一人。他跟随爷爷奶奶生活的两年过得并不幸福，爷爷奶奶遭受这样重大打击，郁郁寡欢，相继离世。他无人可依，在姑姑家住了一年，在舅舅家住了一年，最后亲戚们都受不了他的怪癖,最后一合计，扣下了大部分他父母的赔偿金和爷爷奶奶的遗产，把他送去福利院自生自灭，再无联系。

他时常幻想自己能够活得有出息，奋发图强，一鸣惊人。但是背负苦难命运的普通人事实上更多是的是失声，被吞没。他太普通了，既不聪明又不出众，艰难度日。孤僻的性格让他很受冷落，福利院里仅有的两个好友，成年之后也失去联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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