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站在地铁口上,他也是其中之一。
戴上耳机,音乐则是他最后的慰藉了。
他时常会感觉人生和自己正在一点点分离脱轨,那个在人海中的自己与真实的灵魂分隔了,而中间隔了一条海,遥不可及。但幸运的是,他能依稀的看见遥远的彼方有个乐园,孩子们的欢声笑语即使在很远的对岸也能清楚的听见...
车来了!
嗡――!列车驶入。
这沉闷的声音,正如清早的他一般,毫无生气,仿佛他只是推着一具笨重的尸体在行走罢了。
像僵尸一样,他的步子很规矩,也规矩的可笑,但仔细看看他,心里又莫名的感到一阵惶恐,仿佛能从他身上看到几分相似。
人们都讨厌与自己相同的人吧?
人群鱼贯而入,像极了动物世界里发现腐肉的鬣狗。
没有座位,哈哈!他在心里发出一声干笑,脸上和嘴却都没有动过一寸的距离。那略有弯曲的身影被密集的人群硬生生的掰成一个完美的90度。
他看着指示灯飘过一个又一个地方,有樱花公园、百货市场、单身公寓……可惜,全都不是他要去的地方。
眼睛有点酸了,昨天赶了一份文件。不过,总要解决完最后一件事才行,他不免苦涩的想到。
他不喜欢喝咖啡,他更喜欢甜的食物。
同事说:“咖啡加糖,很甜,你要不要来一杯?”
他笑着说:“加糖的咖啡就没有咖啡的味道了。”
同事自觉没趣,一个人回到了位子上。
他避开了与他的废话,他不喜欢咖啡,但他仍会每天喝一杯,冥冥之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指示他做的每一步,他习惯的把它叫做“天命”,因为天命总会告诉他该怎么做,就比如今天应该喝咖啡。
当然,有时也不是因为咖啡,而是其它无聊的事而产生不可避免的接触。
呼!――
他无奈的叹了口气,列车在最后一站停下了,这也意味着他要下车了,地铁发出刺耳的声音,他忽然觉得这像以前听到过的某种乐器。好似幽冥深处的某种哀嚎,又或者是以往梦境中的惨叫。不去深究,他说服自己镇定,但其实更多的是恐惧。
今天,他违背了天命。
下车了。
即使来过很多次,他都觉得这个地方很陌生,倒不是他矫情,而是所有他不喜欢的东西,他都觉得很陌生。
公司。
他只知道这是一间设计广告的公司,奇怪的是他从没干过和设计有关的,他的电脑里除了难懂的数据就是不需要联网的蜘蛛纸牌。
走过至今还没混熟的同事面前,他感到无比紧张,但同事只是微微抬头,随即冷漠的看了他一眼,就接着埋头干着手头上的事了。
他在心里松了一口气,心想:自己还真是不会打交道,难怪没什么朋友。
他的位置在角落,一个看起来就应该布满灰尘的地方,却因为他的到来,干净的格格不入。
之后他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发现信还在,他没由来感到一阵兴奋。
“老板,这是我的辞职信。”他递出那一份他以为这辈子都不会递出的东西。
老板:“为什么,徐朝,说个理由。”
他:“我想听听音乐会,据说交响乐是世界一流的。”
老板:“简直荒唐!”
他:“我…其实想去追求梦想。”
老板:“什么,追求梦想?”他冷冷的端详了王朝一会,“现在的年轻人真有干劲!”
他:“……老板,我得了绝症,这是我的诊断书。”
窘迫下,他不得不拿出那一张诊断书。
老板默默看了一会,他则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老板:“既然这样,等你什么时候好了再来吧。”
他:“谢谢老板!”
老板:“毕竟得了绝症,放你几天假也是应该的,哦,对了,这个月工资你就别拿了,你也没上几天班。”
他:“谢谢老板,我不要一分钱。”他的脸上露出令人尴尬的笑容,一如既往的僵硬。
浑浑噩噩的不知过了多久,他在迷惘中再一次听到了天命的呼喊,犹如多年以前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他模糊地记得以前看过一本书,名叫《人间失格》,他一直觉得里面主角很像他,像是同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怎么说呢?这种感觉――唯有怪诞才能形容。
这世上有两个他吗?这显然不可能。
他一直想寻找人性中的那一丝丝的暖意,却次次碰壁,他不免灰心起来。
不过,他很快释然了。
想着一个连爱与幸福都没有的人,有什么资格苟活在这苍茫的世上?更何谈感情与人性。
面对着空泛的说辞,人情事故,他忽然止不住的悲伤起来。
自己什么时候成为了这样的人?
“哈。”他露出满意的微笑,接着在左手上点了根烟,而那缓缓吐出的浊气,仿佛山间的雾气一般缭绕在他周围。
镜子里的他变的一片模糊,他忽然畅快的大笑,却不小心的吸入了太多的烟尘,又剧烈的咳嗽起来,好像要把自己的心和肺都要咳出来,看看是什么颜色。
他把烟头烫在自己的手臂上,想着这样能为他减少一点痛苦。
可这并没有用,他的胃又一次翻滚了,宛如十几把刀一齐在肚子里搅动,剧烈的疼痛让他生不如死。
他在地上艰难的打了个滚,“呼呼!”喘着粗气。意识渐渐脱离身体,他感觉自己此时被放逐到了地狱里,无数青面獠牙的恶鬼强行把他推到了刀山上,刚一下去,四肢就崩坏了,而那明晃晃的刀口则正对着他的心,砰!心被搅烂了。
他…四分五裂……
他难过的只能发出哼哼声,这身体正在一点点被撕扯,他发出歇斯底里的叫喊,让人不寒而栗。
最后,他难过的流下了眼泪,无论是谁,求求你,让我在此刻结束吧,我只想在此刻走向终点。
晨间。
他站在高高的楼层上,俯瞰着这个大都市的一切。没有尽头的天际在某个地方和这个世界重合了,太阳从东方升起,他喜极而泣,猜想着,它会通向哪里?他好奇着,迈开了一步。
叫卖声在这里都能听到,他不免惊讶。
车辆在街道上穿行,行人们都变成了蚂蚁,忙碌的奔向某处。
好美!他在心中想着,又迈开了一步。
往下面看了看,高耸的楼层仿佛十八层地狱,“别跳!”他的心中突然滋生了一种名叫恐惧的东西,这是他在他的父亲那才能体会的感觉,他暗叹一声,收回了脚。
记忆中父亲是不会笑的。
父亲总是厌烦的看着他,就仿佛看到了那个离他而去的女人。
毫无征兆的,他会在某些时候突然大骂起来;身子则像狮子一样扑向了他,抓起他的袖子,像拎小鸡那样把他提起来。不由分说的,两个巴掌就扇到了他小小的脸蛋上。
他愣了一会,身体霎时变的冰冷,随后他大哭起来。
“贱女人,骗了我的钱就跟着男人跑了,生下来个不明不白的贱骨头,整天就是吃和睡……”他记得很清楚,那天父亲打了他一个下午,也骂了一个下午,他的牙被抽掉了三个,血溅了一地,而脸肿的更是不成样子。
一开始,他还会哭,到后来,他就麻木了,连哭的力气也没了。他只希望能快些过去,时间最好像火箭一样飞走,不要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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