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自己的人
第二章（旧版）

火车正行驶在路上，窗外的风景并不重复，但是看久了就觉得也没有什么特别，画面像流水一样淌淌而过。和秦泽一起坐过很多次车，无论是火车还是汽车。每次他都会跟我抢靠窗的位置，后来我才发现这小子，抢靠窗的位置是为了睡觉。我不能理解，一个人为什么要占着靠窗的位置睡觉？终于在我无数次把他扰醒，以报复他这种浪费感情的戏码时，我才问他“为什么睡觉还得是靠窗？像你这样坐哪里不能瞌睡？”

然而令我意想不到的是，原来人和人之间确实不能想当然，你的逻辑和他的逻辑真的是两回事，所以你才是你，他才是他。

记得当时秦泽是这样回答我的“我必须靠窗才能睡着，因为我需要看窗外的风景催眠。”“傻逼吧？看风景催眠？你告诉我为什么看风景能催眠？”“不然呢？不会有人看着这种风景不瞌睡吧？一路过去都一样啊？就像是你数羊一样，一只两只一只两只。妥妥的催眠效果”听了他的回答我居然也无法反驳，因为我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是我还是忍不住和他理论起来，目的就是为了不让他睡觉，以报复他抢我的位置。“不会有人看不到外边的变化吧？这棵树看见没有？梧桐。现在看见的这颗，柳树。一会还会经过一条河。我记得再走半小时经过一个水库，也不知道放水没。如果蓄水池没放水，波光粼粼的老好看了。现在经过的这一片的村落，明显比十分钟前那个村落的破。知道为啥吗？”秦泽像是来了兴趣，不再耷拉着身子坐直“嗬，我还真没发现，我得看看那个水库咋样，下次看有没有机会溜过去钓鱼。”看他不睡了我也就不用一个人无聊的看风景了。“你睡的跟死猪一样，你发现个屁啊？”“那不就是吗？树，水，房一路下来不就都这样，没劲。看不了五分钟就瞌睡了”“傻逼，你这辈子也就消受不了美景了。就是九寨沟估计你也逛睡着了”“那不能，我就坐车这样，那水库还远吗？”“快到了，欸，换换位置，以前我还真不觉得靠窗能催眠，现在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试试。”“骗位置是吧？”“快点的，本来就是我让给你的，反正你也看水库，别你一会儿又睡着了”我起身把秦泽拉了过去。

火车又游了一会儿，那天应该是初夏，时间在上午还是下午不记得了。反正阳光很暖却又不那么浓烈，透过窗户晒在身上。我也发现了靠窗催眠的秘密，不仅仅是流水一样的景色，还有这绵软的阳光，吵杂的车厢背景音把整个世界填的满满当当，思维被噔噔噔的车轨声敲的摇摇晃晃。

那天我睡着了，一直到车到站的时候才被秦泽给叫醒，我抱着包像是抱着自己的脑袋一样一路跟着秦泽在走，路上他不停的跟我说那个水库真不错，阳光洒下来粼粼金光是多好，那天正好上游放水，奔腾的水帘是怎样铺满一整个水面的，飞逸的水雾是怎样的弥漫整个低空的，在这之上一道道彩虹。其实那天我听着秦泽不停的讲不停的讲，一直到出站口，我才把背包背上笑着说“秦泽，我知道，我都知道，我看过无数次了。”他还是很兴奋“哈哈，以后坐车我再也不睡了，你呢？睡的可好？”我跳起来抱在他背上“谢谢儿子，居然没有打扰我”他一把把我甩下来“傻逼，下次绝对一巴掌把你兜醒。”我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一样，瞌睡的朦胧被一扫无余。整理好被他甩飞的身体，讪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递给他一支烟“谢谢你，秦泽。我知道你看到了多美的画面，我知道。就像你让我看见了你的瞌睡一样。”秦泽会然一笑，点着的打火机凑到我叼着的烟上，我深深抽了一口“今天这烟真不错”

一坐上车，秦泽就把靠窗的位置给抢了。这次我没有和他抢，我不想看风景也不想睡觉。他还略带一丝惊讶的看了我一眼，似乎有一丝羞愧，直到车一开便心安理得的开始点头了。我坐着心虚，拿出手机点开母亲的微信，却没勇气打一个字。我想起来昨天晚上的那场争吵。母亲在一边像念咒一样哆哆不停，我坐在电脑前一言不发，因为我知道，不回应已经是现在最好的方式了。记得最早的时候，我还会反驳理论，后来我妥协顺从，之后我发现顺从会变成他们的得寸进尺，于是无休止的争吵就开始了。慢慢的，终于吵累了，我可以一言不发，但是我发现他们似乎永远都不会累。在这个过程中，千万不要妄想回应，即使他们的话已经开始胡言乱语，只为压你一头，我是你爹妈，我就是对的！你的回应会变成他们的能量，让他们更加肆无忌惮。就像现在一样“跟你说话你听见没有？你电脑打游戏成哑巴了？家里不养闲人！你不听话赶紧滚出去！”我听到了，我当然听到了但是我还是忍住没有说“好，马上走。本来就没打算回来。叫我回来的是你们，让我走的还是你们。你们不是埋怨我不上进，你们只是埋怨我丢了你们的脸面”

我还是关上了手机，没有发出那仅有的一句话“我出去了，和朋友一起。别担心我”看向一边的秦泽，他睡的正香，我又一次无聊的看起了风景，这次是陌生的风景，没有像流水一样重复。可我还是感到无聊。这次我没有因为无聊把他叫醒，因为我想起了他关于靠窗催眠的理论。

世界上真的就是他是他，我是我。这种方式是残缺的，我坚信。但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也动摇了。什么时候呢？我不知道，或许是在和父母一次次的争吵之后？原来最近亲的人也躲不开这种魔咒。但是我现在又困惑了，血缘的关系都不能让我们互相理解。为什么一个离我不是那么近的朋友，在那样一个初夏的日子，我们能在一趟火车之上，我变成了他，他变成了我。

而现在依旧是他是他，我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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