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台上的书生,依旧面不改色。
不仅没逃,反而还淡定悠闲地往火堆里加了一把柴。
老人愣住。
“你怎么不跑?我遇到过不少人,在我暴露身份后,要么吓得脸色苍白,瑟瑟发抖,要么拔腿就跑,哭爹喊娘。
像你这么淡定的,还是第一个。
难道你不怕我?”
书生直视老人,直言不讳。
“我当然怕!”
“可我从小到大便能见鬼,习以为常到已经有些无所谓了。”
“其实,在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不是人。”
书生笑着指了指地面。
“你没有影子。”
老人一愣,随后不怒反笑。
“年轻人,你很不错!”
书生咧嘴一笑。
“我知道!”
“相逢便是有缘,老丈可愿为我唱上一曲。”
老人再次一懵。
书生提出的这个问题,在他意料之外。
他深深看了眼书生,意味深长道。
“行至忘川河,都要花钱渡船。”
“后生,我的戏可不会白唱。”
“继亡者物,承亡人志。”
“听了我的戏,便要完成我的遗愿,把我尸骨带回老家。”
“落叶归根,入土为安。”
“这是因果。”
“否则,你会死于非命。”
书生笑着点头。
“道理我懂,义不容辞!”
山神庙里,老人笑了。
身死已久的他,心中蓦然涌出一股久违的豪情。
明明是灵魂状态,此刻却诡异地感受到了热血流经身体的感觉。
他起身。
朝着山神庙后走去。
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山神庙里只剩下一点儿火光,跟坐等开场的书生。
台下。
不少人看的情绪跌宕,跟着剧情起伏。
年轻人第一次感觉——
原来戏曲舞台还能这样!
原来戏曲也能这么精彩,故事引人入胜!
这一次,更多年轻人对戏曲改观。
老一辈戏迷跟伶人,则心潮激荡。
看着故事里的老人,他们有一种强烈的代入感。
从他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有对戏曲的热爱,也有对戏曲的坚持。
相较现场的安静,直播间的网友们在这个等待的间隙,炸了。
弹幕如千军万马,横扫屏幕。
“活久见!第一次发现戏曲的魅力竟然这么大,上头了!”
“这故事有点儿搞头!”
“劳资一个大老爷们儿,差点儿听得掉下凶鱼的眼泪!”
“原来古时的伶人这么不容易。”
“古时的伶人不容易,难道现在的伶人就容易了!
戏曲低迷,百戏凋零。
老一辈伶人减少,新一辈伶人短缺,青黄不接,连维持生计都困难。”
“好家伙!劳资头一次听戏想喊不要停!”
“楼上,不只你一个!”
“感觉比爽文小说还精彩。”
“继续!继续!不要停!”
“期待后面的精彩!”
“话说,那个是苏神扮演的?我四只眼睛愣是没看出来。”
“我家十八双眼睛都没找到。”
……
薪火戏院。
戏台上。
没让观众久等,一阵锣鼓声响起。
令所有人精神一振。
转移的注意力瞬间回到台上。
一束强烈的灯光驱散黑暗,落在舞台一角。
那里搭建着一方三尺戏台。
老人站在幕后,熟练地操控丝线。
被他视若珍宝的木偶,随着老人的心意,在戏台上行走如风。
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以假乱真,宛如真人。
与此同时,老人咿咿呀呀的唱腔响了起来。
唱词悲凉,如泣如诉。
令听者心情也跟着低落。
“这是……”
谭腈疑惑。
她主要在歌坛打拼,对戏曲的事一知半解。
只觉得唱词悲凉,好像办白事时才会唱。
旁边的柳环闻言,给她解释。
“这是木偶戏里有名的丧曲、丧系。”
“木偶戏,起初为丧葬木偶戏,从商朝开始,那时候……”
谭腈恍然大悟。
看着台上的演出,不由点头评价道。
“台上的表演有心了。”
“由亡灵操控木偶,唱一场丧戏。”
“既是在对自己作别,也是在对世界作别。”
“别出心裁,匠心独运,恰到好处。”
不仅柳环在给谭腈科普,其他人也在飞不懂得人科普。
直播间也不例外。
网友里从不缺多才多艺,神通广大的人。
而了解具体情况后,众人再听这出戏,感觉更深一层。
纷纷夸苏郇有心了。
因为有戏院的工作人员已经在网上透露——
这段故事的剧本是苏郇提供的。
设计跟编排也是由他负责。
杭城。
梁水升蓦然一叹。
故事是好故事。
演得也很出彩。
甚至,他还能认出,台上的老人是由老友扮演。
只是……
“出发点是好的。”
“想要推陈出新,为戏曲走出一条新路。”
“只是,任何新东西的出现都不可能一帆风顺,免不了要经历一番波折。”
“如果没有苏郇之前开嗓时那种惊艳感,也很难说服那帮老顽固。”
想起那帮固执到可怕的老家伙,梁水升一阵头疼。
戏曲低迷的今天。
很多伶人都在寻找出路。
不可避免地分为三派。
一派守旧,认为戏曲传承到今天,都是精髓,不能舍弃一丝一毫。
一派求新,认为戏曲低迷,不适应时代所需,应该求变,去芜存菁,走出一条新路,先吸引到人,再潜移默化,慢慢让人体会到传统戏曲的魅力。
一派不偏不倚,在中间和稀泥,认为谁说都有理。
而梁水升便属于求新派。
只是,仅靠这个故事,必然会让那群守旧的老家伙炸了。
就在梁水升升起这个念头时,下一秒,他被打脸。
看着台上骤然而起的变化,他双眼瞪大,伸长脖颈,恨不得钻进屏幕里。
……
薪火戏院。
戏台上。
一束灯光再次落下。
这一变化,出乎观众意料。
他们情不自禁地看过去,瞬间惊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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