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乾元殿。
长阶之上,董卓按着一柄带血的长剑立于天子一侧。
西凉壮勇披挂整齐,刀枪鲜明。
汉天子刘协仿佛一只受了惊吓的鹌鹑,缩在座椅上打着摆子,多余一句话都不敢说。
殿下,
文武官员俯首贴地,拜得那叫一个恭敬。
说不上来是在拜天子,还是拜董卓。
他们应该高兴的,诸侯盟军攻克了汜水关,收复洛阳指日可待。
可他们高兴不起来。
昨夜,太傅袁隗一家五百余口皆卒于凉人斧钺之下,无一活口。
董卓用一场血淋淋的杀戮帮他们认清了现实。
即便诸侯盟军近在咫尺,只要董卓想,一样可以拉着他们所有人陪葬。
当朝太傅说杀就杀,那个屠夫的疯狂绝对是他们难以估量的。
“众臣公今日怎么不言语了,尔等平日里不是叽叽喳喳挺能说的吗?”
朝臣无一应声者,头埋得更低了。
董卓环视一周,冷笑道:
“莫以为咱不知道,你们背地里是怎个议论咱的。”
“刽子手?屠夫?西凉蛮夷?”
“今日趁着天好,咱也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叫蛮夷!”
董卓大手一挥,阶下李儒出列,展开一张锦书开始点名。
每点到一人,便有西凉甲士上殿拖人。
惨叫接连传来。
半柱香不到的功夫,殿中少了一小半人,长阶前多了二十七八颗带血的头颅,其中不乏两千石以上的公卿。
这些人死了,甚至董贼连罪状都未罗织,就砍了这么多大员。
直至众臣公的冷汗汇聚成溪流,董卓才抬手打断了李儒。
毫无疑问,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列位,咱并非不明事理之人,今日算是留的情面,他日再叫咱知道谁与城外叛军私通,可就不是只诛首恶了。”
董卓边说,边拖着剑缓缓走下高阶。
“看着咱手中这把剑了吗?咱就是用它劈了逆贼袁隗的脑袋。”
宝剑重重落下。
众人齐刷刷瘫倒,可怜司徒王允列次靠前,剑锋几乎是擦着他的脑袋过去的。
好悬一口气没上来,就直接参拜先帝去了。
“王司徒,当日逆贼曹操行刺咱时,所持可是你王家的七星宝刀,咱还没找你清算。”
董卓旧事重提,吓得王允老泪纵横。
“相国明鉴啊,曹操狗贼着实可恶,当日上门求刀说是献于相国,老臣轻信了他的鬼话才赠刀于他,老臣冤啊。”
“若再见此獠,老臣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
王允所言七分真,三分假。
他心里早把曹操祖宗十八代挨个问候一遍。
你说你行刺就好好行刺,实在怕就干脆点跑路。
行刺干到一半,还带反悔的?!
关键是还把七星刀留给了董卓,洛阳谁不知道七星刀是他家的。
现在好,曹操自己倒是跑脱了,丢下他一把老骨头独自承受魔王的怒火。
这不要他老命吗?
“行了,别嚎了。”
董卓挥挥手:“若无二心,本相不屑迁怒于你。”
王允接连作拜:“相国英明,相国英明。”
董卓其实不在乎王允冤不冤。
他本来就没打算动这老匹夫。
甚至就连之前的点名乱杀,为得也是吓唬王允。
王允出生好、资历老,在朝素有威望,属于保皇一系中的领头人。
偏这人胆子不怎么大。
只敢背地里纠集一帮大臣骂他,情至深处,这帮老匹夫能一边骂一边哭。
当然,王允只要放在了台面上,大气不敢喘。
眼下汜水关已失,凉军出征在即,留下个吓得半死的王允连累保皇一系畏首畏尾,总好过砍死王允让保皇一系重新推举出新的领头人。
毕竟王允倒了,领头人大概率会出在卢植、朱儁、皇甫嵩之中。
那些可都是曾经的名将,不好相与。
“正好,咱要亲起大军收拾城外叛逆,洛阳城中一应政务就交于王司徒了,你若做的不好,回头本相回头与你一并清算。”
王允闻言一惊,脸唰得就白了。
再观笑得阴恻恻的李儒,他自然明白了其中原委。
由他执掌政事,保皇一系会觉得这是里应外合的除董良机,必定攒动他在内接应盟军。
可他心里清楚,董卓不会给他兵权,他根本翻不起浪花。
真要敢轻举妄动,不论董卓胜败,待大军回转之时,就是他家破人亡之日。
除非董卓死在外边。
还不够!
起码得董卓、李儒、李傕、郭汜、牛辅、樊稠之流全死外边。
但....
可能吗?
他敢赌吗?
做,九成九是个死。
不做,恶了保皇一系的老臣,还要背上附逆之名。
李儒就是算准了他不敢赌,只能老老实实替董卓安抚后方。
平日里,王允捉住点权力就不想放。
可现在这权力,他真的一点都不想要。
董卓见这老小子沉默半晌,当即一挑眉,声音提高八度:
“王司徒?”
王允忙低头:“幸为相国分忧,恭祝相国旗开得胜。”
“好!”
董卓抓起王允的衣襟,仔细擦净剑锋上干涸的血迹,而后一丝不苟的收剑入鞘。
这才拍拍王允的肩膀:“那就辛苦王司徒了。”
“散朝!”
董卓先行离去,西凉甲兵随之撤出乾元殿。
半晌。
一众朝臣将将回过神,相互搀扶着起身。
此时哪怕周边没了凉人耳目,众人也未交头接耳。
今天他们着实吓惨了,地板上汇聚成溪的可不仅仅是冷汗。
都是有头有脸的,谁不怕尴尬。
简单的拜别天子后,便各自散去。
空荡荡的乾元殿,只余王允瘫坐在地,大口呼吸着。
望着那二十几颗带血的头颅长叹一声,踉跄起身,心中已有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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