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
44鼓励(旧版)

嵇振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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瀑布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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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送上鼓励,贾丽梅还不忘对丈夫提及往日的趣事,这就是第二封信的主要内容。

时间倒退26年,那时贾丽梅正值青春年华,从师范院校毕业后进入中国学任教。初为人师,她自觉肩上责任重大。教室中坐着几十个孩子,父母把他们送到学校,她这个教师将他们身上留下非常明显的印迹。教育是一门艺术,大学四年习得很多教育学理论,那不过是前人总结出来的规律。可能随着时代发展,这些理论会不再适用。她需要根据每个个体的特殊情况,因材施教,这样才能最大限度激发孩子们的潜力。

正因为如此,贾丽梅好几次拒绝父母、亲戚介绍的对象。她对介绍人说结婚急不得,自己还年轻,这几年想把更多心思放在教学上。

一晃三年过去,送走第一届学生,她不再是那个菜鸟老师。父母又在耳边唠叨,她只好答应去见这个叫“二毛”的男人。“二毛”是唐宇峰的小名,介绍人为什么不提供对方的大名?一定是那个男人的想法,这个小名有点意思,这人,也有点意思。

贾丽梅穿着一件连衣裙,掐着点到达约会地点——某公园湖边的一座亭子。这个地点选得有点古风情怀,古时候才子佳人会在亭台楼阁邂逅,开启一段流传千古的佳话。隔着一段距离,她发现有一个人坐在亭子中,目光炯炯,朝着远方眺望。

本来母亲关照过她:女孩子要矜持、要适度端点架子,就比如这第一次约会,最好能晚到一会儿。贾丽梅不采纳母亲的建议,做老师养成守时的习惯,她很难容忍迟到的行为。

是他!他穿着白衬衫,手中拿着一本杂志。见贾丽梅走入亭中,他彬彬有礼地向她打招呼。有风度,懂得礼节,没有男人自大自傲的通病,他给贾丽梅留下不错的印象。

他们坐在亭中闲聊,越聊越投机。他同样喜欢文学,读了很多西方文学名著,巴尔扎克、雨果、狄更斯、列夫·托尔斯泰、果戈里、海明威……这些名家作品他如数家珍。直到另外一个女生出现,贾丽梅才发现自己闹了一个乌龙。

世上真是无巧不成书,他的小名也叫“二毛”,也和对象在这个亭子约会,也用手拿一本杂志作为见面信号。看着他被另一个女生领走,贾丽梅有点怅然若失。她有过争取一下的想法,不过从男生看那个女孩的眼神,她决定不再折腾,耐心等待真正的约会对象。

都过去快半小时了,怎么他还不来?这太不把约会当回事,这样的人还要再等吗?就在她起身,一个人风风火火地闯进亭子。

唐宇峰迟到事出有因。

他特地提早一小时出门,经过一条巷子,瞅见地上躺着一个中年人,口吐白沫,面部发紫,身体不住抽搐。由于这条巷子比较偏僻,路过的行人非常少。一定是某种病症发作,如果不及时送医院,可能后果非常严重。拨打120急救电话,他留在现场等待救护车。正好不久前学过一些急救知识,唐宇峰解开男人的衣领,使其头转向一侧,再为他做了一些胸部按压。救护车开不进这条巷子,几名工作人员抬着担架进来,唐宇峰协助他们把男人送到担架上。一时找不到他的亲属,唐宇峰顾不上即将去赴的约会,陪着一同上了救护车。救护车在路上呼啸而过,男人在期间出现呼吸暂停、面色苍白转为发绀、瞳孔散大、对光反射消失,伴有大小便失禁。几分钟后到达最近的医院,唐宇峰进去为他办理入院手续。由于抢救及时,男人脱离了生命危险。

他为了救人姗姗来迟,再加上他对迟到不停道歉,贾丽梅脸上不悦的神色散去,交流各自的基本情况。他话不多,基本上都是贾丽梅在讲述。对贾丽梅认真负责的教学态度,他不时给予回应。腼腆、低调、内敛,这是唐宇峰留给她的第一印象。

彼此间熟悉,贾丽梅对他说起第一次约会的乌龙事件,唐宇峰一笑而过,完全不计较这点。恋爱过程中,他没有像其他男人那样“黏人”,没有不给她任何个人空间。他们的恋爱故事没有太多浪漫和波澜,仿佛是一出事先写好剧本的影视剧,他们不过是剧中的人物角色,按着剧本上的要求来演绎即可。吃饭、逛街、看电影……恋人约会的老三样,唐宇峰再也想不出什么新花样。正是相中他比较老实、不会拈花惹草,贾丽梅才放心把自己的后半生托付给他。

贾丽梅还在心中回忆带唐宇峰去见父母,唐宇峰表现中规中矩,没有过多花言巧语,也没有不切实际的许诺。他在周日来到准岳父岳母家,抢着做家务,给未来的丈母娘、老丈人留下非常好的印象。

如果不是母亲在信中写下这些故事,唐晓婷根本不会知道父母有这个戏剧性的开端。父母之间的爱情,更多是一份责任,不带有过多花哨的成分。

和上一封信一样,母亲在最后连写了三个“加油”。

父亲正在休息,唐晓婷把打印出来的两封信放到病床边的柜子上。她隔着病房的窗户,默默注视父亲的一举一动。他伸个懒腰,身子缓缓坐起来,眼神扫视四周,察觉到柜子上多了几张纸。他的眼眸中泛起一丝兴致,拿过来仔细阅览。唐晓婷能感受到父亲噙着热泪,想说话,但嘴角抽搐几下,说不出一个字。可以看出来,他是在细细琢磨其中的滋味。读完最后一张纸,他放下来,对着墙壁喃喃地说着什么。

“你们通过什么方式联系上我的家人?”唐宇峰迫不及待地问刚进门的女儿。

“这个……联系家属的工作由我同事负责。你倒在路边被人送入医院,送你来的人不是你的亲属。我们有义务将你的情况告知家属,最先想到通过你随身携带的手机。但是,你的手机安装了特殊的加密锁,我们无法解锁密码,打开手机通讯录,通过手机找到你家人这条线索就断了。通过公安部门的户籍系统,终于查到你的家庭住址,民警上门找到你的爱人。”唐晓婷编造的这个理由,听上去暂时找不出破绽。

“谢谢你们。但是我不想告诉家人,我不想她为我担心。”唐宇峰双肩耷拉,声音像受了风寒的老人。

“有些情况是瞒不住的,不如早点让家人知晓。这是你爱人写的亲笔信,通过微信发到我同事手机上。”唐晓婷说到一半停住,父亲那双眼睛死死聚焦在她身体唯一裸露的眼眸。其中包含的神情让她无法理解,既不是愤怒,也不是惊讶,又不是不满,更不是嫌恶,不是人类情感系统中的某种神情。他只是用怪异的神情凝视她,这使她大为惊慌。她在心里盘算自己给出的解释,难道其中露出逻辑上的破绽?

幸好旁边床铺的病患在背后哼哼,给她一个脱身的理由。

此后一周时间,唐宇峰总共收到妻子写来的15封“情书”。他把这些信称作“情书”,每次收到时的表情如同热恋中的情人,热切期待来自千里之外的声音。每次读完这些文字,父亲老泪纵横。他把所有“情书”小心收拢在一起,不让它们受到一点褶皱。他又找出那枚钻戒,在脑海中想象亲手把钻戒戴到妻子手上。

一定要尽快好起来!对于远方的那个家,他和参加聚会时的态度截然相反,从此前极度厌恶转变成迫切渴望回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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