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
24到达（旧版）

唐晓婷缓缓睁开眼睛，借着航行时间打了一个盹。

收到石兵的回复，飞机刚刚结束滑行状态。这片没陌生的土地，唐晓婷只是从大学同学的描述中听说过。在他们这架飞机的旁边，一架运输机中出来一堆堆装箱的物质。穿着迷彩服的解放军战士，从运输戴上卸下物质，搬到指定的行李运送车上。机场到达大厅内有些萧瑟，两边的店铺纷纷关门歇业，除了他们这般从S市赶来的医护人员，再无其他乘客。机场出口停着一辆大巴车，司机同样穿着全套防护服，车上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这是一路过来最熟悉的味道。

从机场到J医院，将近一小时的车程。没有任何欢迎仪式，达到后即刻就要进入战斗状态。坐在唐晓婷旁边的是护士长赵雪萍，轻声对她说：“我答应过你的妈妈，一定要把你安全送回去。”

母亲果然在她背后“做过动作”，唐晓婷强忍泪珠问道：“我妈和你说了什么？”

“她对你很牵挂。就冲这份远方的牵挂，你就要照顾好自己。我们来这里是和病毒作战，需要勇气和信心，但不做无谓的牺牲。做好个人防护，严格按照相关流程，相信我们不会落下一个，平平安安地回到家人身边。”赵雪萍在最后做了一个加油的手势。

作为一家专门收治新冠肺炎的定点医院，自从疫情爆发的那一刻开始，这家医院开始超负荷远转。医生、护士们不再区分具体的科室，全都成为呼吸科、重症监护科的一线人员。病人们如潮水般涌来，工作时间越来越长。从正常的八小时延长到十几个小时，有些年轻医生、护士甚至半个多月没有休息一天。

工作强度长期超越身体极限，自身抵抗力自然显著下降。呼吸科医生孙志强是第一个倒下的，他在1月初接触到确诊病人，那时防护措施不是那么严格，他戴的还是普通医用口罩。接下里是他的同事感染科护士冯晨曦，这个个子小小的女孩，来医院才两年，体内潜藏着无尽的能量，一工作起来就不要命，连续几天几夜不睡觉照样灵活得像只兔子。她是开心果一枚，总喜欢带着这句口头禅：“我有某某预感。”和她搭班的同事，从不会因为枯燥工作而烦闷。她讲的那些笑话，也许是从网上批发过来，也许是古灵精怪的脑门子里编造出来。工作中难得的间歇，笑声是最好的调味剂，舒缓小护士们的紧张神经。

不过这个冯晨曦和孙志强似乎八字上相克，碰到一块儿就会拌嘴。同事们称呼他们为欢喜冤家，不过背地里也有人撮合他们。比冯晨曦年长一辈的护士曾对冯晨曦说：“外面人都嫌护士比较辛苦，照顾不到家里，因此护士对象比较难找。我看小孙人不错，比较稳重，年龄比你大三岁，正合适。医生护士是绝配，彼此能相互体贴谅解，不如我替你去说说。”

冯晨曦赶忙拉住这个说媒人：“大姐，小女子宁愿一辈子单身，也不愿许配这个信口开河之辈。你没看到他经常呛我的话，我们在一起就没好好说话过。”

护士长摆出一副过来人的姿态：“性格相反才能互补呀。我觉得他可能对你有意思，不然也不会故意处处和你作对。我有种预感，你们在一起绝对不会错。”

冯晨曦对护士长借用自己的口头禅哭笑不得，极力阻止这个可能给自己带来一万点尴尬值的行为。

当然也有人对孙志强提过类似的想法，同样被他断然拒绝。

没想到这次疫情，这对欢喜冤家成为前两位中招者。得知孙志强确珍的消息，冯晨曦整整一下午没有说话，更听不到那些令人捧腹的笑话。

就在几天前，方院长办公室的电话响了，这位护士在电话里哭诉自己感染了。院长能体会到对方的内心感受：昨天还在上班，还在抢救病人，今天无法与同事们并肩作战，这样的落差一时间难以接受。护士坚决要求不在医院接受治疗，不想给同事们增添额外的负担，寻求回家自我隔离治疗。

接近她肯定有危险，但是总要有人把她送到自我隔离的地方。思虑许久，方院长亲自从办公室出来，来到这位被感染的护士身边。她没有结婚，和父母同住，想在外面借房子隔离。这个特殊时期，谁肯把房子借给一个已经确诊的患者？正巧院长的亲戚有套房子空关着，院长花了很长时间终于说服那位亲戚。

此后，他一边安抚护士的情绪，一边陪她去拿口服药。她先回到医护人员集中居住的经济型酒店，整理随身物品、换洗衣物准备搬出来时，院长道出了内心的忌惮，想洗个热水澡杀杀毒，再开车送她去那套空房子。

路途中，她决定把这个情况告知父母。电话那头传来哭声，父母急切询问那套房子的地址，他们即刻就要赶过来。护士流着泪劝父母，别过来，她完全可以凭借专业知识照顾好自己，父母过来只会增添被感染的风险。

最终，院长的车停在护士家的楼下。她的父母把一大包东西放在楼道口，院长把这包东西放入后备箱。父母站在阳台上，重复着几句鼓励的话，说到后面，她的母亲哭成了一个泪人，那场面，任何人亲眼目睹都会动容。这样说下去没完没了，院长只好打断他们，护士嘱咐父母，一定要去医院做检查，以防万一。

随着被感染的医护人员越来越多，J医院每周会集体做一次CT排查。每个人上CT机器都心情忐忑，就好像玩一个轮盘赌游戏，眼前的机器幻化成一把左轮手枪，六个弹槽中放入一颗或多颗子弹。游戏的参加者轮流把手枪对着自己的头，扣动板机；中枪的当然是自动退出，怯场的也为输，坚持到最后的就是胜者。CT开始启动，不知道谁是中标的那一个。很可能表面上相安无事，但是CT影响显示肺部被感染了。

即使面临防护物资不足、超负荷工作、充满危险的工作环境，没有一味医护工作者选择退缩。哪怕身体开始出现不适，也没有一个人要求被替换。

讲完这段与病毒抗争的往事，J医院的方院长对这些援助武汉的医疗队员深深鞠了一躬。他们来得太及时，再没有后援力量，这家医院可能真支撑不下去了。

进入重症病区，唐晓婷被眼前的一幕惊呆。病区内各种设施杂乱无章，外面的垃圾桶内堆满了医疗废物。眼前的景象，唐晓婷深刻体会到武汉的医护人员在负重前行。短暂的视觉冲击后，唐晓婷和同事们在病房内忙碌。有人负责清理，有人专门消毒，经过一整天的忙碌，病区内恢复整洁有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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