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
1生命的第二次招手(旧版)

嵇振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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瀑布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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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在跑道上滑翔一段距离,终于稳稳停住。坐在商务舱的唐宇峰,国字脸、浓眉大眼,微微睁开眼睛,凝视舷窗外昏暗的天空。自从他去S市发展,很多年没有踏上江城这片土地。

这里变了,但是有很多地方没变。

就比如耳边传来的大嗓门。武汉人的嗓门之大举世闻名,他们心直口快、大大咧咧,动不动就爱上火,如果拿一个音量检测仪,数值肯定能突破人体听力的舒适区间。这,或许是由武汉的特殊环境所造就。

往日飞机停稳,唐宇峰会心急火燎地打开手机。由于处在飞行模式状态,总有一系列未接电话和未查看信息等待着他。作为企业高管,工作和生活的界限不得不变得模糊。没有休息日、没有假期,即使在家中的澡盆内泡澡,哪怕到了最放松舒适的状态,只要有一个电话进来,他的手会毫不犹豫地伸向吵闹的手机。由于“午夜凶铃”,睡眠质量得不到有效保证。好在身体的底子不错,当年他可是学校多项田径记录的保持者。哪怕工作再繁忙,他也会抽空去健身房撸铁、或者在跑步机上挥汗如雨。时间不需要很长,只要每周能坚持两到三次,他的体能始终保持在非常良性的状态,这是他应付繁重工作任务的保证。

每次公司年会,这位重量人物都会秀一把八块腹肌。清晰的人鱼线,会引发公司女性员工的尖叫。很难将这么好的身材和肌肉,与这个年仅五旬的中年人联系起来。

往常在登机前,他在机场的VIP贵宾区候机休息,泡上一杯地道的蓝山咖啡,不在里面放糖、加奶,点上一份小点心,头脑中将这次出差任务过一遍,思考客户可能挑出的问题。坐在松软舒适的商务舱,明显能感受到空乘小姐对贵宾的礼遇。口袋中这张航空公司超白金卡,每年的航行里程可以轻松突破50万公里,也就是说他的一大半时间都耗费在飞机上,或者去机场的路上。

这在众人眼中,是不堪重负的压力。他的压力太大了,估计别人到了这个岁数根本抗不下来。但是他这个超级战士,将压力当成动力。事业带给他无尽的荣耀,他的世界中只有鲜花、掌声,还有他人羡慕的目光。他完全可以休息了,银行存款数额是人家一辈子不敢企及的数额。随便抛售一套房产,都可以让一个普通人在很长时间内衣食无忧。

唐宇峰却不愿意停下来。他就是一台不能停止运转的机器,早已习惯了忙碌。一旦停滞,他的人生便会陷入空白期的恐慌中。

然而这次,他可以带着相对轻松的心情迎接那些人。他们不是难缠的客户,更不会是竞争对手才具备的豺狼眼神。他们是以前的同窗好友。

在这个特殊时刻,这些中年人从祖国四面各地聚集过来。今年是唐宇峰大学毕业整整三十周年,人生有几个三十年啊!20年前,他和其他同学正是风华少年,在美丽的武大校园度过四年美好时光。一晃这么多年过去,青春早已是飘远的风筝,就连天空中的黑点也无法看见。

人到了这个年纪,总会捡起怀旧情结。大家约定在到母校聚首,就是想从这个熟悉却陌生的地方,找寻当年的青春记忆。

唐宇峰缺席了很多次同学聚会。这次,他特意推掉几个项目,就是想见见这些老同学。

为什么选在过年前这个特殊的时间点碰面呢?也许平时大家被工作、家庭的事务缠身,只有临近农历新年,难得有一大段空隙。因此过去很多次聚会,他们都定在这个时节。

机舱内人都走光了,唐宇峰才慢悠悠地推着行李箱。“欢迎您再次乘坐东航班机,再见。”这个瓜子脸的美女空姐,用全部的热情和笑容与这个“空中飞人”道别。

手机上出现一条新闻,唐宇峰的心一沉。情况会如新闻报道中这么严重吗?不过身边不住有旅客经过,仿佛这条信息发自某个不明时空,那是与现实世界相对应的平行宇宙。这年头为了博取眼球,有些人不惜用某些惊悚的字眼吸引受众的眼球。不用过分当回事,他在心中这么安慰自己。

飞机上的餐食味同嚼蜡,唐宇峰象征性吃了一些充饥。出了机场,他直奔那家在武汉当地非常有名的热干面店。这家老字号热干面店与别家最大不同之处,就在于它家采用的是独家黑芝麻酱。一碗热干面能在味蕾上疯狂舞动的秘诀,就在于店家秘制的芝麻酱。热干面散发着香气上桌,唐宇峰撩起一把面条,缓缓送入口中,仔细品味其中的各种滋味。黑芝麻酱料、肉末、醋、鲜辣味粉,搭配淡黄色的、有嚼劲的碱面,不知不觉就消灭了一碗。

唐宇峰打着饱嗝出了面店,迎接冬日难得的暖阳。这个超级暖冬果然暖得不同寻常,在暖湿空气的强大助力下,天气如同提早进入早春,根本体会不到三九天的严寒。路上的行人换下厚厚的冬装,有几个时尚的年轻女孩还换上了裙子,手中拿着刚从麦当劳甜品站买来的冰淇淋甜筒。

出租车稳稳停在武汉大学的校门口。母校,一个总能激起人们无限怀旧情怀的地方。它记录着一个人青春的冲动、激情、莽撞,反正只有在这个没有太多现实压力的地方,才会做出这么多以后想也不敢想的出格举动。在自然风景方面,武汉大学绝对在国内高校位列前茅,它背靠东湖,犹如一颗绿色宝石镶嵌在浩瀚的东湖之滨,成为东湖风景区重要的组成部分。

唐宇峰怀着激动心情踏入母校,与同学们碰面前,他想再仔细欣赏呆过四年的武大校园。

走在樱花大道上,尽管枝头光秃秃的,带有冬季特有的肃杀气氛,但是唐宇峰的眼前,仿佛出现樱花挂满枝头的浪漫场景。每年到了樱花季节,全国各地的游客都会来到这里赏樱。暖风拂面的季节,人面桃花的女生,映衬着浓密的花枝,人与自然完美融合。微风吹过,落英缤纷,宛若整个世界在下着樱花雨。樱花的花期只有一周左右,短暂的盛开后,满地的落花悄然凋零,让人不禁生出人生短暂、青春易逝的感慨。

走到这座知识殿堂面前,唐宇峰不禁放慢了步子。老图书馆是武大的标志性建筑和精神象征,多年前他也像这些年轻的莘莘学子,怀着虔诚之心在书海中遨游。老图书馆以工字形占地,外观是我国传统殿堂式风格,龙凤卷云,飞檐画角,体现了我国古代宫殿建筑的庄严和威武,一种浓重的历史文化气息便扑面而来。

参观了知识圣地,唐宇峰驻足在情人坡这个充满浪漫气息的地点。这里曲境通幽,到了傍晚时分,常有一对对情侣在这里牵手散步,成就了不少美好的佳话。

她会来吗?自从大学一别,他们很长时间没有联系过。听说她去了国外,几年前与那个外国丈夫离婚。离婚时,她没要丈夫给她的补偿。异国他乡、举目无亲,又经历婚姻变故,想到这里,唐宇峰的心情有些沉重。要是当时他不那么义无反顾……

珞珈广场到了,这座中国大学标志性广场,很多条弯曲的小径将整个广场分割成各式各样的形状。品目繁多的花草,典雅古朴的长亭,形状各异的石凳,是学子们在紧张学习后放松小憩的绝佳场所。唐宇峰在草坪上躺了一会儿,一看时间,快步走向集中地点——武汉大学牌楼。

作为武汉大学的“门面”,武大的校门牌楼兼具大气与古韵于。牌楼上用繁体从右到左写着“国立武汉大学”六个大字,牌楼背面刻着六个大字“文、法、理、工、农、医”。

久别重逢难免激动,同学们之间互相拥抱,说着“你还没变”、“你依然这么年轻”的谎话。这怎么可能?昔日眉清目秀的、身材婀娜的妙龄女生,都在时光的催逼下变身体态略显臃肿、面部皱纹清晰可见的中年妇女。使用中年妇女这个词汇,绝没有贬低人的意味。每个人都会走这条路,就是再厉害的人也无法幸免。

只有唐宇峰,似乎逃脱了“岁月的诅咒”,成为同学们羡慕嫉妒恨的对象。大家纷纷过来向他讨教保持年轻的秘方,他笑而不语。还是张博凡这位铁哥们最理解他,说他在等人,大家就别打扰他的兴致。

听到这句话,众人非常知趣地闪到一边。

唐宇峰的视线不停扫过来来往往的人群,期待那个身影能夹在中间。他望眼欲穿,好几次差点把陌生人错当成她。

阿美姗姗来迟,带来一个唐宇峰不愿接受的坏消息。

阿花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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