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
10她向光明（旧版）
从本章开始听女儿唐晓婷心急火燎的模样，还有这些天媒体上关于疫情铺天盖地的报道，贾丽梅不用猜就清楚女儿的真实去向。
她不能拖女儿的后腿，也清楚女儿说谎的理由，故意配合她的谎言。通过医院办公室，贾丽梅拿到了这架飞往武汉专机的起飞时间。
要不要送女儿？她很难做出抉择。送了，她担心自己泪流满面，影响到女儿的情绪；不送，女儿此行危险性极大，万一……他不敢顺着这个省略号的方向联想，思想前后还是决定去机场一趟。
贾丽梅非常不习惯戴口罩，口罩的喷绒布阻碍呼吸，时间长了她会感觉胸口发闷、头晕目眩。不过病毒极强的传播性，以及通过呼吸道飞沫传播的特性，她只好把这个医用口罩套在面部。仅仅过去几分钟，难受的不适感袭来。幸好周围没人，她轻轻把口罩开了一条缝，干冷的空气灌进去，眩晕感有所缓解。
她叫了一辆网约车，几分钟后停在小区门口。车内播放着轻柔的背景音乐，为了避免近距离接触，她坐在后排，把半开的车窗彻底摇下来。随着车速加快，风力越来越大，贾丽梅收紧衣领，阻止寒气侵入。
“这情况还出去呀！”贾丽梅的目的地是机场，司机才会有此一问。估计他在纳闷：既然是出行，为什么没有随身行李？
“我去送女儿出征？”跟陌生人说话，贾丽梅也不隐瞒。
“你女儿是医护人员？要去武汉？”司机先是惊诧，继而露出敬佩的表情。
“对的，这是他们的职责。”
“哎呀，那我不该收你的车费。”
“你在外面跑也不容易，我不能占便宜。”
“我的辛苦，哪里比得上白衣天使？这车前，我通过微信退给你。”
随后，这位司机师傅讲起几年前他的父亲生病住院，在医生护士们的救治下，病情奇迹般地得到控制。他的父亲患的是心血管疾病，送进医院时早已陷入深度昏迷状态。后来听专家说，这种疾病救活的可能性不到10%，即便救活，留下偏袒等后遗症的可能性非常大。换作其他医生，可能都不敢把这位老人送上手术台。很有可能，老人扛不下来这台手术。
最终，医生决定实施这次危险性极大的手术。这位司机也对医生保证，假如父亲发生不测，他和几个兄弟姐妹绝对不会找医院的麻烦。
结果是皆大欢喜。不过真是另外一种结局，他也会说到做到。听到这里，贾丽梅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像这样开明大义的患者家属太少了，很多医患纠纷，就是患者对医护人员存有误解。其实这些医生、护士从内心深处渴望把患者从死神手里拉回来，这是他们走上这个岗位的初心。他们和患者无冤无仇，不会存心不治好疾病。悲伤的结果可能是受制于现有的医疗条件，或者是患者的病情发展到不可逆的程度，不该把怨气都撒在他们身上。
下车前，这位司机质疑通过微信转账的方式，把100多元车费退给贾丽梅。
机场出发大厅，一支支队伍汇聚于此，到处飘扬有着各自医院logo的红旗。相比街道上几乎空无一人，这里大概是全市最热闹的地方。支援医疗队的单位领导、队员家属纷纷来此送别，不时有人互相拥抱、流下泪水。
“我等你回来，以后一年的家务我都报了。”这个30岁左右的男子，对着他的妻子说出情话。还有一对情侣手挽着手，向两家人的父母道别。贾丽梅费了很大眼力，才在人群中觅得有些茫然的唐晓婷。
“妈，你怎么来了？”唐晓婷本想躲避，不过发现这个举动徒劳无益，只得对母亲低着头。
“这点小伎俩就想骗过我，你也太小瞧妈了。”贾丽梅打趣道。
“我撒谎了，只是不想让你操心。”
“傻孩子，妈不会怪你。”
“我会在那边照顾好自己，你也要注意身体。”
“我没问题的，到那边要听从安排，不要使性子，不要擅自行动。”在贾丽梅眼中，唐晓婷永远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唐晓婷是这支医疗队中最小的队员，同事们都把她当成小朋友看待。有几个同事过来，宽慰贾丽梅说医疗队有一整套消毒防护措施，只要严格按照流程来做，一般不会发生医护人员感染。医生们就是一群说话非常谨慎的理性人，他们使用了“一般”这个词汇，说明被感染的可能性不会被完全排除，哪怕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贾丽梅命令自己不能哭，一向坚强的唐晓婷却哭花了脸。终于到了出发的时刻，唐晓婷顺着人流，缓缓走向安检处。那道安检门合上，贾丽梅再也见不到这个24岁女儿的踪影。
送行的人群渐渐散了，从城市各个角落赶来的夫妻、父母、亲戚，又要借助不同的交通工具回到各自的家。只是不论开车的人、还是坐车的人，心中免不了牵挂已经登机的医疗队员。
贾丽梅在脑海中构筑女儿成长过程的碎片。女儿的自立，小时候便显现出来。
“哦，原来是浮球的原因。”只有八岁的女儿，对着抽水马桶恍然大悟。这天一早，家中的马桶不进水，无法冲走排泄物。丈夫唐宇峰不在家，即便他有空闲，也不会浪费在修理马桶这种有失他身份的家务。电话打到物业，是一个岁数很大的老头接的，贾丽梅每次缴纳物业管理费都能见到他。这个老头说话声音很洪亮，表示已经做好登记，修理人员很快会上门。
整整一天，他们才等来一个穿着蓝色制服的维修门。维修工叼着一支烟，那支烟抽了猜不到一半。等他抽完这支烟，他才开始慢条斯理地查看马桶水槽的情况。他只看了几眼就发现端倪，用手轻轻一拨，便有了“咕咚、咕咚”的水声，水槽重新被清水灌满。
由于没有更换零部件材料，不需要额外支付费用。但是人家上门了，总要犒劳一下。贾丽梅看到他刚才抽烟，让他在门口等一会儿。她在卧室内翻箱倒柜，找出一包丈夫藏好点烟，滴到那个工作人员手中。
“辛苦你了，还没让你喝口水。”
“你太客气了，这烟很贵，我受不起。”
“受得起，拿着吧。”
维修人员刚要走，唐晓婷清脆的声音让他停住脚步：“叔叔，刚才是什么原因导致马桶不出水呢？”
“是浮球堵塞了进水口。”维修人员转过头，望见一脸好奇的小女孩，和善地说。
“什么是浮球？为什么浮球堵住了，水就不进来了？”唐晓婷刨根问底。
“婷婷，叔叔工作一天累了，你就让叔叔回家休息吧。”贾丽梅对女儿的追问有些尴尬。
“妈妈，你不是鼓励我要对周围的事物保持好奇心？不是说遇到不懂一定要问清楚吗？”
得了，女儿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维系人员觉得这个小女孩有意思，把唐晓婷领到抽水马桶旁。他指了指水槽中那个圆溜溜的物体，说那就是浮球，它起到控制水位的作用。浮球与马桶的拉杆连接，它的上下位置决定是进水、还是出水。解释一遍，唐晓婷终于听明白了。
维修人员临走时，反复对贾丽梅说这个孩子不一般。人家女孩子根本不愿在有异味的卫生间多呆一秒钟，而唐晓婷的求知欲如此强烈，宁愿呆在这个不那么惬意的环境中。这孩子，今后会有出息。
这个周末，唐晓婷和同学出去郊游，贾丽梅独自在家备课。完成近期课程的教案，她起身活动筋骨，走进女儿的卧室，整理物品时无意间发现几本卡通封面的笔记本。
原来，女儿有写日记的习惯。这些年电子产品盛行，其他孩子不愿手写文字，女儿的心思却和同龄人不同。选择这种相对老土的方式记录个人经历和情绪。
这些带有私密性质的日记，身为母亲打开阅读，适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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