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州清光和同伴跪在天守阁外已有一炷香的时间。
他看着置于膝上的双手发呆,指尖染上的泥土污血已经干涸,破坏了这双手的美感。
一向在乎自己外形的他如今已顾不得那么多。
加州清光是这座本丸上了年纪的老人。
女人初来本丸之时选了他作为初始刀,本丸的世事变迁他最了解不过。
刀剑付丧神自被上天赐予人形至今,已相伴主人五载。
五年,于刀剑历史长河不过弹指一瞬,顷刻间,那人便面目全非!
他始终不明白人心怎可如此善变!
不!或许,她从未变过!
以前的总总不过是他一叶障目,不识人心罢了!如今这残忍暴虐的模样才是真实的她!
样貌年轻的付丧神,心生怨怼,俊美的面容有些扭曲,本如红宝石般耀眼澄澈的双目蒙上了阴霾。
“清光!”
一声压低音量的呵斥让加州清光缓过神来,他徒然惊醒。
原来,不知不觉中他对主人的怨恨已浓烈至此。
双手死死握住成拳,他有些快意又有些恐惧。脑子里一片混沌,被奉为末位神灵的刀剑付丧神也有被仇恨染红的一天,但此刻他明白这种情绪必须克制!
平安时代斩过散播疫病的土蜘蛛,曾被命名为蜘蛛切的膝丸对不祥灾厄的气息再敏感不过。
在他的感知里,加州清光的气息变得混杂,里面掺杂着神灵不该有的阴暗。于是他出声喝止加州清光,不论清光此刻在想些什么都必须停止!
膝丸眉头紧锁,抬头望向天守阁最上方紧闭的门,金色的双眸流露出寒芒,跪在这真的能等来那人的出现吗?
未被唤醒的一期一振被放置在药研藤四郎身前。
一向沉着冷静,心思缜密的药研藤四郎不知道跪在这,即将等来的是女人挖心的嘲讽,还是她那少得可怜的怜悯之心!可除此之外他们别无他法。
少年模样的付丧神感到冰寒刺骨,除了跪在女人脚下匍匐祈求,还有什么能带来青江与弟弟们生的希望?
庭院里巨大的樱树正处于花谢的时期,凋零的樱花离枝脱落,在半空中被风儿一吹,本已松散的花儿,彻底分崩离析,落进土壤里时已没有原来的模样。
人群在长廊上匆忙跑过,这座连日笼罩在不安下,早已失去活力的本丸此刻又活了过来。跪在院子里的付丧神们听到动静纷纷侧目,视野中一个红发小男孩率先从转角出现……
手入室里,陆奥守吉行与平野藤四郎等待着,笑面青江失去了意识,不知生死的躺在那里。
清醒着的二人从未觉得时间于刀剑付丧神是如此漫长,以至于令人难以忍受。
“该死,清光他们是失败了吧,那个女人怎么可以见死不救!”陆奥守吉行握拳砸向桌案,怒火倾泻而出,再不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他内心的愤恨就要喷张溢出。
平野藤四郎从窗口望去,巨大的樱树并没有完全被房屋遮挡,露出的樱树顶只见零星残花。
‘青江先生与五虎退他们是不是也要如这樱树的花瓣一般,化作腐泥’。
天守阁内,一尊掐丝珐琅三足熏炉,上方青烟袅袅。
女人娉婷婀娜的靠在桌案边上,长而密卷的睫羽在眼底投下阴影,青葱玉指拈着卷轴的一端,另一端散落在榻榻米上,她似乎专注于卷轴的内容,对屋外发生的一切毫不知情。
透过青烟,一个灰发男子腰杆笔直跪在障子门边,视线落在对面墙上的倦鸟暮归林图,半晌没有偏移。只是从涣散的眼神,可以看出他的心不在焉。
“他们都在求我。”女人说着,软糯的声线似在撒娇,。
话音落下,室内依旧只有卷轴抽动的声音,她的目光并没有看向别处。
男子听到这话,终于有了反应,他侧头看向坐在上位的女人,并未马上搭话。
“你倒是沉得住气。”
女人未听见男子的回话,终于舍得将目光投向他。
“长谷部相信主公自有定夺。”
女人被这一番话取悦到,娇软的笑声在室内传开,吐出的话却浸着毒汁。
“压切啊压切,你真是条好狗。”
压切长谷部对女人的讽刺恍若未闻,乖顺地低下头,“是。”
女人抬起玉指理了理鬓,嘴角翘起,眼神却未带笑意。
“好了,出阵的队伍带回了新的一期一振,是该好好奖赏一番。”
天守阁最高层的障子门被拉动,庭院里整整齐齐跪满的付丧神们纷纷抬头,众刃的心高高挂起,悬在头顶的刀迟迟未落下,他们等待着审神者的宣判。
“都围在这做什么!”身着黑留袖和服的审神者出现在刀剑们的视野中,她神情冰冷,软糯的声线,携带的话却让刀剑们提心吊胆,“你们,是在威胁我吗?”
以金色穗子为发饰,苍蓝色瞳中有一轮新月,哪怕在付丧神中样貌也出类拔萃的男子,好似读不懂现场的气氛,笑呵呵地开口道,“姬君误会了,我等是来恭贺姬君喜得新刃。”
“新刃?”审神者咄咄逼人,好似不知她说出的话正在剜开付丧神们鲜血淋漓的伤口,“我记得本丸的一期一振不久前刚碎的刀,怎么?这么快就忘了旧人?”
“哎呀哎呀,果然是年纪大了,想必三日月已经不记得以前的一期一振。”接话的男子一身贵气,奶金色的发在一群付丧神中是独有的,他笑眯眯的露出虎牙,“姬君就体谅体谅这个可怜的老人家吧。”
“哈哈哈,出阵队伍带回来的一期一振对于老爷爷来说就是新人。”三日月宗近顺着髭切递来的台阶,接下了话。
“伶牙俐齿!”审神者冷嗤,倒是不在纠缠,“药研随我到手入室,其他人都散了吧。”
药研藤四郎拿着审神者交给他的灵符,看了看围在身边的弟弟们,本该是满含期待的唤醒仪式,室内却一片寂静,藤四郎弟弟们无一人表露出喜悦。
药研藤四郎想起审神者交给他灵符时的暗讽:
“一期一振真是幸运,与兄弟们失散又马上重逢,真是令人感动得落泪啊。”
幸运?重逢?
药研藤四郎攥紧手中的灵符,心中悲凉,来到这样的本丸,怎么会是一种幸运!
他长叹口气,上前将灵符置于一期一振的刀鞘上,一阵白光闪过,刀剑化作人形。
青年身着藏蓝色军装,手握刀剑,蜜色的眼眸,见到短刀们便嘴角勾起,慈爱溢满而出,笑得极其温柔。
妍栢扯开嘴角假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看身高这些应该都是藤四郎家的短刀,那么,这样做一定没错!
她顶着一期一振的样貌笑得愈发灿烂,举起没拿刀的右手向藤四郎们摆了摆,“弟弟们好久不见啊!”
藤四郎们见着这音容笑貌,愣在原地,本性活泼的短刀们竟无一人上前。
妍栢笑容逐渐僵硬,难道她的表现不像一期一振,暴露了?
很快,她否决了这个念头,因为孩童模样的短刀们纷纷红了眼眶,瘪着小嘴,无声落泪。
妍栢收起笑容,抬起的手落下,“你们……”
“呜……”粉色头发的小正太率先冲上前去,抱住那人的腰,“一期哥,骨喰哥,骨喰他跳了解刀池。”
随着这一声的哭诉,其他的短刀们纷纷哭做一团。
妍栢的心揪起,“抱歉,我来迟了……”
“一期哥。”
“一期哥。”
此起彼伏的呼唤伴随着一声又一声抽噎,孩子们围了上去,在终日惶惶不安中找到了主心骨。
强忍泪水的药研藤四郎,看着弟弟们与长兄的重逢,内心却毫无喜悦之情。
他知道,从此往后他再也无法承受兄弟们的离去。
若真到那一天,那人要摧毁他所守护的东西……
这一次,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贯穿女人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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