鸽子
第三章 吃小灶（旧版）

焦安所在的学校食堂被学校承包给了一个私人老板，为了盈利最大化，食堂的三餐做的像清水一样简单。饭菜里面油水少的可怜，平时能见到的荤腥，除了菜汤里面的零星猪油，就是菜里面掺杂的少量油渣。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伙夫家是卖水的，以至于煮米饭的时候放了太多水，煮出来的米饭又稀又烂，吃上三碗都不管饱，往往上两次厕所，肚子就又开始咕咕叫了。配的菜也是批量上市的时令蔬菜，市场上最便宜的那种，往往是几种菜一起下锅，一锅煮出来，然后卖给全校的学生。至于去食堂吃饭的老师，几乎看不到，老师们都有自己的小灶。

可惜那不是一个以瘦为美的年代，不少学生都显得面黄肌瘦，就像是维生素吃多了一样。也许学校是想让同学们像老一辈革命先烈一样，在新时代里继续发扬紧衣缩食，艰苦奋斗的生活作风吧。有些学生家里条件不错，家里给的生活费也充足，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到食堂用餐，私下打趣说，那饭根本不是人吃的。学校又严禁学生到校外就餐，因此这些学生宁愿啃方便面吃零食，喝开水。

尽管如此，每天一放学，各年级的学生还是一股脑挤进食堂，把几个档口围的水泄不通。在这个长身体的关键阶段，不少学生出现了营养不良。焦安就是其中的一个。

每次周末回到家，他母亲总会给他顿顿做点好吃的。看到他狼吞虎咽的样子，他母亲还以为他在学校饿着了。所以每个周末临行前都会多给他一些生活费。焦安是个懂事又听话的孩子，他知道父母养家不易，这年头钱也难挣，因此从来不会铺张浪费。在学校里，别人能忍受的，他也从来没有任何怨言。

初一教生物的老师姓张，学校分给张老师的居所离食堂比较近。而且门口靠墙的地方有一片空地，张老师他老婆就在空地上搭了一个瓦棚，棚下砌了一条长长的水泥台，每天从早到晚，他老婆就在棚下边坐着，斜跨一个腰包，手里握一把零钱，卖开水和煮鸡蛋。瓦棚北面的柱子上钉了个牌子，上面写着“开水—鸡蛋”。牌子旁边的水泥台上，放着一个带龙头的保温桶，旁边放着一个盛了水的洋瓷盆，盆里躺了满满一圈塑料碗。水泥台旁边有一个煤火炉子，上面架着一锅白水煮蛋。夏秋季节，天气炎热的时节，水泥台上常常摆满了白色的塑料碗，里面盛满了开水。开水一毛钱一碗，鸡蛋三毛钱一个。有不少学生在食堂买了馒头，一掰两瓣，在这买了鸡蛋剥了皮，夹到里面，然后一手拿着夹了鸡蛋的馒头，一手端一碗冒着热气儿的白开水，边吃边喝。每天早上饭点，都能看到棚子边上站了一大片学生。焦安也经常在这吃早餐。

一天午后，焦安去教学楼二楼的小卖部买铅笔，小卖部是他物理老师的爱人开办的。他一从小卖部出来，就在走廊遇到李星，差点没撞个满怀。他赶紧刹住惯性，躲到一边，想从李星旁边走过去。没想到，李星伸手拦住了他，定睛看着他问道：“你每天早上都馒头加开水吗？”

突然碰到他，焦安本来就有些不好意思，又经他这么一问，焦安一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了。他没敢看他，轻声说道：“偶尔吧。”

李星看着他说：“我早上从那过都会看见你……你这样身体会吃不消的。”焦安不知道如何是好，便转身面向左侧的阳台，两只手搭在阳台上，紧紧捏着铅笔的两端。他想了一下说：“没事，食堂人多，我不想挤到一起。”

李星也随着他面向左侧的阳台，跟他并排站着。他也把胳膊放到台子上，侧过脸跟焦安说：“你以后到四号窗口吧，我帮你打饭，你过去就能看到我。我舅舅在那做厨师，我每天都在里面吃小灶，反正每天做的都吃不完，分你一份也不多。”

焦安心想，怪不得从没在食堂大厅见过他，原来他一直在后厨吃饭。他飞速看了一眼李星，说道：“不了吧，太麻烦了……”

李星低着头笑了笑说：“怎么会，就你一个，其他人我才不管。我一天三顿都在那吃，你到窗口把餐盒和餐票递给我就可以了。”

焦安还在想怎么拒绝他。只听李星说道：“要是有人问起，你就说咱们是亲戚，这样就没事了。就这么定了！”

说完，李星拍了下他的肩膀，便转身进了小卖部，焦安回头看了他一眼，赶紧蹬蹬蹬上楼回教室了。

过了一个星期，午饭过后，焦卫看到焦安正在食堂的水槽边上洗餐盒，就拿着待洗的餐盒走了过去。她跟他打了个招呼，边洗边嘟囔：“食堂的饭越来越难吃了，一到饭点就不想过来。”

焦卫还不知道焦安现在是跟着李星吃小灶的。她大大咧咧的性格，使得她向来不去注意这些细节。焦安心想，她要是知道了他吃小灶，会不会也想跟着他到李星舅舅那添一副碗筷，他又该怎么答复。

还好现在焦卫没发现这事，也不看她，就顺着她的话回复道：“是啊，一如既往的难吃！”

焦卫突然说道：“咱们要是有亲戚在后厨就好了！咱班的李星和蔡大兴都是在后厨吃饭，听说伙食可好了。”

焦安听他这么一说，突然紧张了一下，接着回复道：“哦，有听说，也没啥可羡慕的，吃饱就行了。”

等刷完餐盒，二人闲聊着其他事情一起往教室走去。

再后来吃饭的时间，为了避免尴尬，焦安索性都是等班里的同学差不多走完，他才慢慢走出教室，往食堂方向走。李星注意到了这点，因此也几乎等教室的同学走差不多了，才去吃饭。这样就避开了焦卫和其他好事者的注意。

四月的第一个周末，焦安放学回家，他推着自行车刚一进院子，就看到了他父亲。他父亲正在院子里拿着锤子钉板凳。搁往年，他父亲都是到六月麦收时节才回来。他也没问父亲什么时候回来的，只是喊了声，“爸，你啥时候回来的？”

他父亲听到声音，就停下手中的活，抬头看到是儿子回来了，就笑着说，“回来两天了，你妈刚才还在说你该到家了。她到菜园子浇水去了。”

焦安“哦”了一声，就拎着书包进屋了。

晚饭过后，他父亲才补充说：“现在北京闹非典闹的厉害，人心惶惶的，很多活都没法干，实在呆不下去了，村里年后一起去的，也都已经回来了！先在家里呆着吧，等看看那边的情况再说。”

他母亲惊讶地说：“看样子挺厉害的，我看新闻上说这非典还传染，染上了就很难治好！还是在家里呆着吧！哪都没有家里安全！”

他父亲跟焦安说：“平时在学校，好好念书，不要往学校外边跑，这病传染，厉害着呢！”

村里的人平时看电视，一听报道说非典是传染病，又听闻板蓝根有预防效果，都争前恐后一股脑地赶到镇上抢购了很多板蓝根，以至于所有药店的板蓝根一时间都供不应求，价格也水涨船高！买到板蓝根的家长，都一天三顿地给孩子冲水喝。焦安的母亲下手的早，也提前买了几大包，还让焦安带去学校，叮嘱他每天服用。

五月下午的一节体育课上，同学们正在操场上，按照老师的示范做原地弹跳，焦安跳了十多下，继续起身往上跳的时候，眼前突然猛地一黑，便什么都看不到了，接着双腿一软，瞬间晕倒在地上。旁边的同学慌忙喊了一声老师，体育老师听到声音，扭头看到他倒在地上，便赶紧跑了过来，他让焦安平躺在地上，然后用手撑开他的眼睛，仔细观察了一下，又赶紧喊了他几声，焦安这才慢慢清醒过来，他缓缓地睁开眼睛，说刚才眼前一黑就没了知觉，浑身软绵绵的使不上劲。

这时候其他同学也都围了过来。体育老师说他可能是贫血。然后让几个同学把他扶到操场边上休息。李星赶紧走上前来，和另一个同学一起把他扶到了操场边上，在升旗台边上坐了下来。

等焦安坐稳了，李星便问他怎么了。焦安有气无力地看了他一眼说：“身体没力气，眼睛突然一黑，站不稳了。”

李星蹲在一边，跟他说：“我扶你去教室吧？这有风。”

焦安蔫儿着脑袋，无力地说：“没事，休息一下就好了。你快去继续上课吧！”

等另一个同学走远，李星补充道：“你要是再不舒服，就招个手！我就过来。”说着，就起身回去继续上体育课了。

焦安坐在台子上，正想着刚才李星的话。这时候焦卫端着一碗热水一路碎步跑了过来，她小心地尽量把碗端平了，由于跑的太快，一路上还是洒了不少。她是从食堂边上卖开水的地方一路端过来的。

焦安接过她手里的碗，慢慢把一碗糖水喝下。是焦卫跟卖水的老板娘讲明了突发情况，讨要了一勺白糖惨到了开水里。等他喝完，才又把空碗递给焦卫，又看着她一路跑着去送空碗。

他喝完热水，身子顿时一阵发热，仿佛有一股力量从身体里面撑了出来，就像气球在渐渐膨胀变大。他渐渐地冒了一头热汗，他的体力在慢慢恢复了。

体育课期间，李星时不时地往焦安那里看，生怕他再出现异常，一直到下课铃响。他又跟在焦安后面一米左右的距离，跟着他一步一步走进教室。

到教室后，焦安递了个纸条给焦卫，说他没事，只是有点贫血，让她不要把他晕倒的事情告诉家里人，免得家里人担心。

晚饭的时候，焦安还是有点不太舒服，没有食欲，就没有去食堂。只是到开水站喝了碗开水。他从教室后门进教室的时候，看到李星在座位上正看着他，看样子，他也没去吃饭。他指了指他桌子边上的纸条示意焦安。焦安从最后一排走过去，悄悄拿了纸条，接着走回到座位上坐下。他打开纸条，上面写着：“我听人家说，贫血的话，多吃点红枣就好了。下次从家里来，我给你带我家里的红枣，你吃点就好了。”看完纸条内容，焦安扭头看了他一眼，对着他笑了一下。

令李星不解的是，小灶的伙食一向是很好的，焦安为什么还会贫血并突然晕倒。他后来想了许久不，也没想明白，他也没好再问他。

实际上，焦安晕倒前半个月的一个晚上，焦卫因为放学后先去寝室洗了衣服，所以去食堂吃饭晚了点。谁知，她刚好碰到焦安，见到了他餐盒里的饭菜。知道了他在跟着李星吃小灶的事情。

没等焦卫多想，焦安就先入为主，找了个理由跟她说：“有一次李星找我问学习上的问题，我就帮了他一次，他就让我去蹭他舅舅在后厨的小灶，还不让我告诉其他人。所以我也没好跟你说。”

焦卫笑着说：“这有啥呀！我这见到了，分一半就是了。”说着，就拿起筷子从他餐盒里夹了一块鸡肉，津津有味的吃起来。

焦安笑着把餐盒往她身边挪了挪，跟她说：“以后你在窗口打完饭，我俩餐盒放一起吃吧，分着吃。”

焦卫边嚼鸡骨头，边对着焦安点头说：“好呀好呀！以后我也能经常有肉吃了，哈哈哈……你还甭说，李星这小子还挺够意思的！我没看错他。”

正因为他们两个一起吃，焦卫又是比较能放开吃的那种，才导致焦安再次营养不良。这一点焦安心里是清楚的，但他从小跟焦卫一起长大，在学校也是相互关照，他根本不会介意这种事情。他晕倒的时候，也从来没怪过她。

只是，李星是不知道这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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