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宋问只身一人前往晋王的寝宫。
李达康守在门外,缩着手,在门口走来走去,以防下肢被冻僵。见到有人影往这边移动,李达康以为是自己出现幻觉了,上前走几步去看,才发现在夜色中移动的,正是宋问。可是,这大半夜的,他不好好养伤,跑这里来作甚。
“宋公子,请留步。”李达康跑上前去,连忙拦住了宋问,“宋公子,这会儿王上该睡了,要是有什么事,请明日再来吧。”
宋问看了看灯火还尚且通明的寝殿,“我有很重要的事,今夜,我一定要见到王上,这事,事关战事胜败,还请李公公通融,让我见王上一面。”
李达康看他那坚定的模样,急了,将声音压到最小,道:“宋公子,你身上有伤,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今夜王上真的不方便。”
“有何事能比得上战事的呢?劳烦李公公通传一二。”宋问弯腰作揖。
“这……”这倔驴,还……
今夜,正是萧贵人侍寝,寝殿里头的晋王却还在忙于公务。李达康的声音传来,“王上,公子问求见。”
晋王看了眼一旁磨墨的萧贵人,她的手都快要冻僵了,萧贵人装作毫不知情,继续磨墨。
门外的李达康等了好一会儿。
接着,寝殿的烛火熄了......
晋王摆明了不想见宋问。
后来,接连几日都如此。宋问根本没有机会将自己的计划说与晋王听。
宋问的伤好得也快,恢复得差不多后,他就没有理由再不回军营。
他走的那天,宋暖出门送他,什么话也没说,两人只是看着对方,宋问打破局面,道:“我走了。”说着就转身离去,始终没有回头。
“公主,您为什么不说给公子听呢,其实您很舍不得公子的,不是吗?”站在宋暖身旁的一个婢女说道。
宋暖望着那抹身影,道:“说了又有什么用呢?晋王这是在要他的命,在试探他呢!”
“试探?”婢女不懂,宋暖也没解释,转身回院子里去了。
回到军营中,宋问忽然看到有几位婢女在走动,军中怎么会有女子出入了呢?
这会儿,南靖大老远就看见宋问了,走上先去拍了拍宋问的肩膀,是好利索了。
南靖笑着说:“你小子今天有口福啦,今日我妹妹来看望我,她亲自下的厨。怎么样,要不要来尝尝?”
“这……”宋问正想要推辞。
南靖就不耐烦了,“唉呀。你还在犹豫什么呢。你们这些人规矩就是多,真不像是军人,啰啰嗦嗦婆婆妈妈的。爱吃不吃,不吃算了,下次可就没机会了。”
宋问无奈,要是现在拒绝南靖的邀请,还真是显得他小家子气了,“好,我就不客气了。”
南靖终于将眉心舒展开来,朗声笑道:“这才对嘛。”他左手往宋问肩上一搭,拉着宋问去了大厅。
大厅里,摆上了许多小菜,估计南家的小姐还不熟悉军人的胃口,这么些小菜,还不够南靖一顿的。
毕竟,军人每天训练的量那么高,消耗的能量也多,吃的饭菜自是平常人家的三四倍。
宋问其实也不例外,原本可以吃三四碗饭的他,为了更好地演好北梁的储君这个身份,他可是受了不少饥饿之苦。
“三小姐呢,还在厨房忙活吗?”南靖找了张椅子坐了下来,问了一下正在布菜的霍辛。
霍辛点点头,笑道:“正是,小姐说,还有三样重大的菜,一会儿就来。”霍辛盛了一碗汤给宋问。宋问笑着道了声谢。
“想必这位就是梁国储君公子问了?”霍辛随即问道,显得格外热情。
宋问点头。
“可我怎么记得,你们梁国的储君不是叫宋勉吗?”
“只是一个名字而已,在梁国是宋勉,在他国,是宋问。”
南靖正要阻拦,可是看宋问丝毫不介意,也就没再追责。“没大没小的,阿乔那丫头真是惯坏你们了。”
“才不是惯坏的呢,都是小姐带坏的。”
“还贫嘴!”南靖正要怒,可是看得出来,他不是真心的。
这会儿,有一厨娘打扮的姑娘端着一口大锅进来。
“哥哥!你又欺负霍辛了是不是?”此厨娘质问南靖,听这称呼,估计就是南家三小姐错不了了。
南靖面对质问,笑道:“哪有。你的人,旁人打不得骂不得,我哪敢啊。”他看了一眼宋问,继续道:“况且,当着别人的面,总不能失了礼不是吗?”
南乔只觉得南靖今天有些反常,依着南靖的作态,他最是讨厌礼法。事出必有因。于是她瞥向了宋问,微眯着眼睛,问:“你……”南乔想了想,忽然道:“病美人!”
宋问那口汤差点喷出来,引得他咳嗽连连。
什么?病美人!
“你不是在老皇帝的后宫待着吗?怎么到军营里来了?”南乔猛的凑到宋问的跟前来,直直地逼视着宋问。
宋问躲不开,只好回答道:“晋王的旨意。”
见南乔还要作妖,南靖快看不下去了,“得得得,什么病美人啊,什么玩笑都敢开,人家可是有实力的,周小子就不敌他。”
“哦?”南乔来了兴趣,“吃完我这顿,敢不敢跟我单挑啊?”南乔一副挑衅的模样。
“这……不太好吧。”
“没事儿!你尽管来,你打了周重晚,我迟早是要找你报仇的。”
“周重晚也是你的人?打不得?”
“是。”南乔答得很干脆。
宋问没再多说,点头答应了。
“臭小子!你还真答应啊,别怪我没提醒你啊,阿乔的实力,可是在我之上的。”南靖提醒道。
“点到为止,无妨的。”
宋问轻笑,这事就这么给带过了。
这一顿,吃得还算是饱的,毕竟,那后面端来的重头菜,分量足得很。
宋问先行离开了,不一会儿,南乔就跟了上来。
“南三小姐。”
“来!”南乔一副要干架的模样,气势汹汹。
“刚享用完小姐做的菜,不如我们走走,消消食?走到哪里就在哪里打吧。”
“啰嗦。”南乔翻了个白眼,走在了前面,似乎她是常来,对这军营似乎格外熟悉。也不怪,毕竟,出身将军府的人,自然是经常在军营走动。
这几天,天气还算是晴朗,没有大雪,也没有妖风。校场上一片静好,反而显得更加诡异。
“阿乔!”不知是谁在远处喊了一声南乔,南乔循声望去,原来是周重晚。
南乔笑着回应:“周重晚!”她大幅度地挥着手臂,足以见得她与周重晚亲密无间,见到他时,就连十几年学的闺中礼仪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宋问听周重晚也同自己打了声招呼,他也不好意思再装哑巴了,点头回应。
“你怎么来了?”周重晚的手一时不知道该放在哪里好了,傻呵呵的,不像他平时的作态,这样反常的他,宋问一下子就看出来了两人有猫腻。
南乔看了一眼宋问,嘁了一声,道:“喏,听说他打你了,我替你揍他。”
周重晚一脸同情地看向宋问,道:“要不……算了吧,人家可是储君诶,要是打过头了,你让人家的脸往哪里搁啊。”
“别人都同意了,你在这为他求情算是什么事啊?”南乔不乐意了。
“……”宋问竟无语凝噎。
虽然不知道这姑娘的功底有多厉害,但是越是这样,就越是要试试水,毕竟,日后行事也好办。
见宋问没有吭声,周重晚也懒得理了,他为宋问出头算是个什么事啊?
“随便你们吧,你这个丫头,就连南大将军都怕你了,我还能说什么呢?”周重晚摊了摊手,无奈。
“去你的!哥哥什么时候怕过我了?我怕他才是!”
“是是是。阿乔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我见犹怜。走吧走吧,你们打架一边去,别让我看见,否则又怪我生菩萨心肠。”周重晚怪里怪气的,南乔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好。
离开时,南乔看了一眼转身离去的周重晚,这些举动,全然被宋问看在了眼里。那眼神里,似乎充斥着一些模糊的,爱而不得的情愫,这又是什么错觉?想必自己是疯了,怎么会这么想呢?
“跟你比试之前,我先跟你说说我主要攻打你哪里,到时候你可要守好了,可不要分神。”南乔突然这么说到。她只听见宋问一句轻飘飘的“知道了”就没了后续。
南乔觉得平时的人要是听了她这么说,一定会忐忑,会踌躇一会儿该怎么下手,可是宋问是储君,怎么可能会被轻易吓到,但是也未免太自信了些,那句“知道了”是怎么回事?根本不把人放在眼里嘛。
只见她一个后旋踢,踢得宋问一个猝不及防,没躲过去,胸口处挨了一脚印,这身衣服瞬间脏了。
宋问一脸呆滞……
“我……”他还什么都没准备呢。
“你什么你,看着点啊,平时你的衣服谁洗啊?弄脏了苦了谁?还不是你身边的小婢女帮着洗。”
曾经也有人说过类似的话,平时你的衣服谁洗啊?弄脏了还不是苦了她?
可是这个勤劳的女人,是他的养母陈双,却被他害了,要是他的身世简单一点该多好啊。此刻,她应该是在茅草屋里头纳鞋垫,而不是在许多人看管下的小楼里面发呆,茅草屋才是她的家,因为,那里使她更快乐些更自由些,而她的子女,至今都没能见她一面。
“那我们还是,不要比试了吧。”宋问眼睑低垂,若有所思。
南乔不明白,他这是退缩了?
见他要离开,南乔忍不住了,拉住他的衣服,说:“你怎么了?你是怪我弄脏你衣服吗?”
宋问抽回了自己的衣服,“没什么,只是想起辛苦给我洗衣服的人了。”
“你是想你的故人了?”
宋问笑了笑,也许是吧。
南乔能体会,毕竟南靖征战沙场,九死一生,很难才回家,想要见一面都是奢侈,想念的人见不到,南乔日日夜夜盼着望着,想南靖早日归来,漫长的等待,那是何等残忍啊。“如果你孤单了,我来找你啊,反正我知道你在哪。”她学着姐姐南辰的语气试着安慰他。
南靖才回来不到半年,现如今,又要离开了。想着这些时日要是加倍对宋问好一些,到了战场上宋问要是还能能念及她的好,应该会帮衬着哥哥一点吧,这样南靖也就能早点回家了。
“谢谢你啊~不过战场太危险,你还是不要来了。如果是南将军站在这里,他估计也不会让你涉险的。”宋问不知道为什么,面对这个女孩,他有种想安慰她的冲动,估计是同病相怜在作祟吧。
看着南乔似一汪潭水般的眼,宋问以为她要像别家的小姑娘似的哭得稀里哗啦,“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他在说什么啊!“算了,你还是等我回来吧,我不用你找,等我来找你。”越描越黑,他的手心都紧张得捏出了汗。真第一次和这种小姑娘打交道,果然不是很熟练啊。真是莽撞了。
“抱歉,我有事先走了,谢谢你今天的款待,我将感激不尽。”宋问逃也似的离开了。
南乔看着他那逃离的背影,再想想他刚刚说的那么有趣的话,笑得那叫一个花枝烂颤。
这个男孩真有趣,她都想要常常来逗他了。
南乔回去时,天已经黑透了,南靖送她上马车,嘱咐车夫尽量慢一点,小心夜路湿滑。车夫不停地点头答应,把话记得牢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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